左眼的剧痛并未随时间流逝而减弱,它成为一种持续存在的、搏动般的背景音,时刻提醒着林默那场巢穴战争的惨烈与自身的脆弱。
视野的缺失带来的是全方位的失衡感。判断距离变得困难,夜间行动几乎不可能,连采集柴火这种简单任务都充满了潜在危险。他无法准确感知左侧来袭的威胁,比如一条可能潜伏在枯叶下的蛇。
每一次转动头部带来的眩晕,每一次不小心牵动眼周肌肉引发的撕裂痛楚,都在消耗着他本已濒临枯竭的意志力。他用所剩无几的相对干净的布条重新包扎了左眼,小心翼翼地用冷凝的淡水清洗伤口,预防感染。他能做的仅止于此,剩下的,只能交给时间和这具身体顽强的求生本能。
失败的阴影如同跗骨之蛆。海鸟胜利的鸣叫似乎总在风中隐约传来,嘲笑着他的无能。但他暂时无力再战。伤痛的折磨和独眼的限制迫使他必须蛰伏,必须优先解决另一个迫在眉睫的危机——那个摇摇欲坠的窝棚。
天气没有丝毫好转的迹象。风,成了新的、更执着的敌人。它不再仅仅是呼啸而过,而是开始持续不断地、带着恶意地冲击着他那简陋的庇护所。白天的风卷起沙尘,试图湮灭火种;夜晚的风则变得冰冷刺骨,如同无形的冰刃,穿透稀疏的树枝屏障,掠夺着他体内宝贵的热量。
他的窝棚,最初只是为了遮挡烈日和偶尔的雨水而搭建,结构极其简单:依靠着岩壁的天然凹陷,用几根主干树枝斜插进沙地作为支撑,上面搭着一些细小的枝条和宽大的树叶。它从未经历过如此持续而强力的风压考验。
第一次垮塌发生在一个傍晚。一阵突如其来的强风,如同无形的巨拳,猛地轰击在窝棚的侧面。支撑的树枝本来就没深入沙地太多,在持续风力作用下早已松动。只听“咔嚓”一声脆响,一根主支撑杆从根部断裂,整个窝棚的一面如同被抽掉了骨头,瞬间塌陷下来,树枝和树叶哗啦啦地砸了林默一身。
幸好结构轻巧,并未造成实质伤害,但带来的心理冲击是巨大的。他不得不在越来越大的风中,狼狈地收拾残局,重新竖立支架,耗费了大量时间和体力。
他简单地认为这只是偶然,是那根树枝本身不够结实。他更换了更粗的树枝,将其更深地插入沙地,以为加固了结构。
然而,风力似乎也在升级,仿佛在与他进行一场无声的角力。
第二次垮塌发生在深夜。这一次,风从另一个方向袭来,并非直接吹断支柱,而是持续地、高频地摇晃着整个棚顶结构。连接处捆绑用的藤蔓在反复的应力下逐渐松动、摩擦、最终断裂。整个棚顶在令人牙酸的吱呀声中散了架,劈头盖脸地落下,差点砸灭了旁边的火塘。
林默在黑暗中惊惶地爬起,左眼的剧痛和冰冷的恐惧让他浑身发抖。他摸索着重新点燃火堆,在寒风中瑟缩着,一点点重新捆绑、搭建。那个夜晚,他几乎未曾合眼。
挫败感如同冰冷的潮水。他意识到,问题不是出在单一材料的强度上,而是出在整体的结构上。他的窝棚结构存在先天不足。它依赖于垂直或倾斜插入地面的杆件提供支撑,节点依靠捆绑,整个结构是静态的、僵硬的。面对持续变化方向、力道不均的风力,这种刚性结构无法有效分散和抵消压力,应力集中在捆绑点和支柱根部,最终导致局部失效,继而引发整体崩溃。
他需要一种更稳定、更能化解外力的结构。知识库在脑海中飞速检索,掠过那些现代建筑的钢筋水泥,最终定格在人类最古老、也最伟大的力学发现之一——三角形。
三角形具有天生的稳定性。在三维结构中,三角支架结构能够通过杆件之间的相互制约,将外力转化为杆件内部的压力或拉力,从而有效地分散和平衡载荷,避免应力集中。它是一种动态的、弹性的稳定,而非僵硬的抵抗。
理论清晰,但实践困难。他只有一只手基本可用,左臂依旧无法承重发力,左眼残疾,工具简陋,材料也只有树枝、藤蔓和意志力。
他开始了极其艰难的尝试。第三次搭建,他彻底推翻了之前的设计。他不再追求宽阔的空间,而是首先追求稳固。
他选择了三根最粗壮、韧性最好的树枝作为主梁。他没有将它们垂直插入沙地,而是将其中两根以一定的角度斜着插入,顶端交叉,形成一个锐角三角形的一条边和两条腰。第三根则作为横梁,水平地捆绑在交叉点下方。
捆绑成了最大的挑战。单手操作藤蔓,要将其在交叉点紧紧缠绕、打结固定,需要极大的技巧和耐心。他只能用牙齿配合右手,一点点地收紧,常常因为用力而牵扯到左眼的伤口,痛得眼前发黑,冷汗直流。失败了就重来,藤蔓断了就换新的。
第一个三角主体支架立起来时,他几乎虚脱。但他能直观地感受到不同。用手推搡这个三角框架,它会产生轻微的形变,但整体结构异常稳固,力量被有效地传导至三个支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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