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最后一抹晦暗的天光被海平面彻底吞噬,幽影岛便褪去了它相对温和的伪装,显露出其最原始、最令人心悸的面目。
绝对的黑暗,并非城市中灯火映照下的灰蒙,而是浓稠到化不开的、吞噬一切形体和声音的墨黑。唯有听觉,在这片混沌中被无限放大,变得敏锐而脆弱,被迫接收着来自这座岛屿的、充满恶意的低语。
海风的呜咽不再是白日的单调背景音,它穿梭于礁石孔洞与远方扭曲的林木之间,被切割、扭曲,幻化成种种不可名状的声响:时而像是遥远地方传来的、断断续续的哀泣,时而又像是贴耳掠过的、充满威胁的嘶嘶低笑。
海浪永无休止地拍击着黑色的沙滩,那轰鸣声在失去了视觉参照的黑夜里,显得愈发庞大、迫近,仿佛整个海洋都在缓慢而坚定地向上爬升,随时会吞没这片微不足道的沙地。
林默蜷缩在他好不容易找到的临时居所——一个位于海岸斜坡上部、潮线以上颇远位置的天然岩洞入口处。
发现这个岩洞,几乎耗光了他白天收集淡水后恢复的那一点点可怜的气力。在意识到天色将晚,而海岸线绝非过夜良所之后,求生的本能驱动着他,拖着残腿,忍着剧痛和眩晕,向地势更高的地方爬行搜寻。这个洞窟,是他在几乎绝望时,于一片茂密的、带刺的藤蔓之后发现的。
洞口不大,仅容一人匍匐进入,里面似乎也不深,但足够他容身。最重要的是,它高于潮线,干燥,而且相对隐蔽。
此刻,他背靠着冰冷粗糙的岩壁,面朝着洞外那片无边的、咆哮的黑暗。应急包紧紧搂在怀里,折叠刀出鞘,握在汗湿的手中。
寒冷,是黑夜派出的第一波攻击。海风如同冰冷的刀子,精准地找到洞口缝隙钻进来,带走他体内残存的热量。湿透的衣物紧贴皮肤,变成了冰冷的刑具。他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从骨头缝里往外冒寒气。高烧似乎因这寒冷而暂时蛰伏,但另一种更令人不安的燥热正在皮下蠢蠢欲动。他把自己蜷缩得更紧,试图用体温温暖胸口那点应急物资,却收效甚微。
然而,与接下来的“声音”相比,寒冷几乎可以算是一种“温和”的折磨。
起初,那声音极其遥远,模糊在风与海的宏大交响中,难以分辨。
但渐渐地,它变得清晰起来。
一种低沉的、粗粝的、仿佛从湿漉漉的喉咙深处发出的……哼哧声。间或夹杂着某种坚硬的、类似于獠牙或蹄甲刮擦岩石的刺耳声响。
声音来自洞外下方,那片黑沙滩与斜坡交界的地带。而且,不止一个。
林默的呼吸骤然屏住,全身肌肉瞬间绷紧,握刀的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发白。心脏狂跳的声音甚至压过了洞外的风声,咚咚地撞击着他的耳膜。
是它们?昨晚那些东西?还是别的什么?
那哼哧声变得越来越响,越来越近。他能听到沉重的、踩着沙砾和碎石的脚步声,正在向着山坡,向着他藏身的这个方向移动!
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了他的心脏,并迅速向四肢百骸蔓延。昨夜的恐怖记忆清晰地复苏——那黑暗中贪婪的眼睛,那低沉的呜咽,那撕扯尸体的声音……
它们发现他了!它们循着他爬行留下的血迹和气味找来了!
怎么办?跑?往哪里跑?他的腿根本不可能跑过任何野兽。躲?这个浅洞根本经不起任何搜寻!
绝望的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与寒冷混合在一起。
洞外的声响更近了。他甚至能听到它们粗重的呼吸声,能闻到随风飘来的一股浓烈的、混杂着泥土、腐植和野兽膻味的臭气。那哼哧声变得急促,似乎在交流,又像是在兴奋地嗅探。
它们就在洞外不远了!可能只有十几米!
巨大的恐惧压倒了一切,求生的本能却在这一刻以一种极端的形式爆发出来!
他不能坐以待毙!必须做点什么!哪怕只是徒劳的挣扎!
他的目光疯狂地扫视着洞内。洞口不大,这是唯一的优势!
石头!用石头堵住洞口!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脑海。他立刻行动起来,几乎忘了腿上的剧痛,手足并用地在洞内摸索。洞底散落着一些大小不一的碎石块,可能是以往从洞顶剥落下来的。
他抓起一块棱角分明、比拳头略大的石头,奋力推向洞口,将它垒在入口边缘。然后又抓起另一块,垒上去。动作慌乱而急切,石块碰撞发出哗啦的声响,在洞内显得格外刺耳。
洞外的哼哧声猛地一顿,随即变得更加响亮和焦躁!显然,它们听到了洞内的动静!
这反而加剧了林默的恐惧和决心。他更加拼命地搬运石块,小一点的他用手垒砌,大一点的,他只能缓慢推动。汗水混合着沙尘从额头流下,迷住了他的眼睛,他也顾不上擦。右腿的伤口因为剧烈的动作再次崩裂,温热的血水渗出,但他完全感觉不到疼痛,只有无边的恐惧在驱动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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