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玄山脉的晨雾,带着刺骨的寒意,缱绻在石殿的飞檐翘角间。一夜未眠的温漓江,倚着殿外的青石栏杆,目光凝望着石室紧闭的木门,眼底的红血丝如同细密的蛛网,蔓延在白皙的肌肤上。
石室里的怒吼声,在黎明将至时终于沉寂下去,可那股裹挟着痛苦与烦躁的灵力波动,却如同潮水般,一波波渗透出来,撞得温漓江心口发闷。她知道,爹爹定然是看到了那方绣帕,那方娘亲亲手绣制、爹爹当年亲手赠予她的定情信物。
那方绣帕,是她偷偷放回木盒里的。
三日前,她趁着苍玄外出修炼的间隙,潜入石室,在那个落满灰尘的木盒底,小心翼翼地埋下了这方绣帕。她赌的是苍玄对过往的执念,赌的是这块绣帕里残存的、属于娘亲的气息,能撬开他记忆的缝隙。可当石室里传来那声撕心裂肺的怒吼时,温漓江却后悔了。
她宁愿爹爹永远都想不起那些碎片,也不愿看他被这蚀骨的迷茫与痛苦,反复凌迟。
“漓江姑娘。”
林宸的声音,带着几分疲惫,从身后传来。他手里提着一个食篮,篮盖掀开一角,飘出热腾腾的米粥香气。昨夜两人守在山谷口,防备着青云宗弟子去而复返,直到天快亮时才歇了片刻,此刻他眼底的倦意,比温漓江还要浓重几分。
温漓江转过身,勉强扯出一抹笑意,声音沙哑得厉害:“林公子,辛苦你了。”
“无妨。”林宸将食篮递到她面前,目光落在她苍白的脸上,眉头微蹙,“你一夜没睡?苍玄前辈……还在里面?”
温漓江点点头,视线又落回那扇木门上,声音轻得像一缕烟:“他看到了那块绣帕。”
林宸的脚步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他虽不知绣帕的来历,却也能猜到,那定然是与苍玄丢失的记忆,息息相关的东西。他沉默片刻,将食篮往温漓江手里塞了塞:“先吃点东西吧。你身子本就亏着灵力,再这么熬下去,会垮的。苍玄前辈那边,或许……需要你撑着。”
温漓江接过食篮,指尖触碰到温热的篮壁,心头却泛起一阵冰凉。她何尝不知道自己需要保重身体,可一想到石室里那个孑然一身、被记忆困住的身影,她便连吞咽的力气都没有。
食篮里的米粥熬得软烂,还卧着两个荷包蛋,是林宸一早去山脚下的农户家里讨来的。温漓江舀起一勺米粥,刚送到唇边,石室的木门,却“吱呀”一声,被人从里面拉开了。
苍玄走了出来。
他依旧穿着那件染了黑血的青色道袍,墨色的长发凌乱地披散着,眼底布满了红血丝,往日里清冷如寒星的眸子,此刻像是蒙了一层厚厚的雾,混沌又疲惫。他的手里,紧紧攥着那方红色的绣帕,绣帕的边角被他捏得变了形,上面的桃花图案,像是浸了水一般,晕开淡淡的绯色。
温漓江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她下意识地握紧了手里的勺子,指节泛白,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苍玄的目光,缓缓扫过庭院。当落在温漓江身上时,他的脚步顿了顿。那双迷茫的眸子,似乎微微动了动,像是在辨认什么,可终究,还是恢复了一片沉寂。
他没有说话,只是转过身,朝着庭院中央的那棵老槐树走去。那棵槐树,据说是千年前娘亲亲手种下的,如今已是枝繁叶茂,树干粗壮得需要两人合抱。只是此刻,树叶上还凝着寒霜,在晨光下泛着冷冽的光。
温漓江看着他的背影,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酸涩得厉害。她放下食篮,快步跟了上去,脚步很轻,生怕惊扰了他。
苍玄在槐树下站定,抬手,将那方绣帕,轻轻放在了粗糙的树皮上。他的指尖,微微颤抖着,像是在抚摸什么稀世珍宝,又像是在触碰什么烫手的山芋。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落在绣帕上,将那朵桃花,映得愈发鲜艳。
“这个……是谁的?”
苍玄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是被砂纸磨过一般。他没有回头,目光依旧落在绣帕上,那双眸子,深处翻涌着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情绪——困惑、痛苦、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近乎本能的眷恋。
温漓江的脚步,停在他身后三步远的地方。她看着他的背影,看着那方绣帕,鼻尖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她多想告诉他,这是娘亲的绣帕,是你亲手送给她的;多想告诉他,这棵槐树,是你们一起种下的;多想告诉他,你不是一个人,你有过家,有过爱人,有过她。
可她不能。
她只能强忍着喉咙里的哽咽,声音放得又轻又柔,像是在讲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前辈,这绣帕……是我偶然在山下的古墟里捡到的。我看它绣工精致,想着或许是哪位前辈遗落的,便……便放在了您的木盒里。”
她撒了个谎。一个漏洞百出,却又不得不撒的谎。
苍玄的肩膀,微微僵了一下。他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温漓江的脸上。那双迷茫的眸子,像是带着钩子,想要看穿她的心思。温漓江的心跳,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强迫自己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眼底一片澄澈,看不出丝毫破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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