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力乱流的余波在“方舟号”内部回荡，如同巨兽受伤后的喘息。车内一片狼藉，到处是散落的零件、倾覆的物资和斑斑血迹。林晓带着还能行动的医疗志愿者，在摇晃颠簸的车厢里艰难地移动，为受伤的人紧急处理。老金和“独臂”扑在动力舱和力场发生器旁，满头大汗地进行着基础的检查和抢修，嘴里骂骂咧咧，声音却透着虚弱。
陈末瘫在驾驶座上，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和火辣辣的疼痛。晶片的灼热感缓缓退去，留下一种被掏空般的虚脱和钝痛。他勉强抬起沉重的手臂，抹去鼻下和耳廓的血迹，视线模糊地看向副驾驶座后的唐雨柔。
唐雨柔的状态比他稍好，但也脸色惨白，额发被冷汗浸湿，紧贴在光洁的额头上。她双手微微颤抖，却依然稳定地操作着六边形薄片，屏幕的光芒映照着她失去血色的嘴唇。
“重力参数暂时稳定……但扰动源密度在增加。”她的声音沙哑，带着竭力维持的平静，“我们进入了……一个更加复杂的规则干涉叠加区。隐匿力场稳定性跌破60%，持续衰减。能量消耗是之前的三倍。而且……”
她调出一个新的扫描图像。画面中，代表“方舟号”的光点前方，出现了一片极其广阔、边界模糊、内部充斥着难以名状的、如同万花筒般破碎色块和扭曲线条的区域。在那片区域的中心，隐约可见“灯塔”那更加清晰、却也更加诡异的银白色光团，它似乎不再是一个遥远的点，而是一个……有厚度、有结构的发光体。
“‘灯塔’的核心影响区边缘。”唐雨柔深吸一口气，“根据能量衰减模型和规则扰动梯度推算，我们距离它的物理边界，可能已经不足二十公里。这片区域……”她指着那万花筒般的混乱图景，“是‘灯塔’维持自身存在、与外部崩溃现实对抗所产生的……‘缓冲区’或者说‘过滤层’。里面的规则冲突会更激烈，表现形式……可能超出我们之前的任何想象。”
不足二十公里。若是平坦大道，对于“方舟号”不过片刻功夫。但在这片规则已然疯狂的废土上，这二十公里，可能比之前走过的所有路程加起来还要凶险漫长。
“有侦测到‘清道夫’或更高层级协议活动的迹象吗？”陈末的声音嘶哑得几乎难以辨认。
“没有明确信号。但在这片区域，常规的扫描和侦测手段已经严重失真。”唐雨柔摇头，“它们可能就在附近，可能被扭曲的规则掩盖了，也可能……这里的规则冲突本身，就是对闯入者最大的‘清理’机制。”
就在这时，前方负责了望的秦虎传来急促而压抑的声音：“陈工！正前方！地面……地面在变化！”
陈末强打精神，凑到满是裂痕的前挡风玻璃前。只见“方舟号”前方约五百米处，原本布满裂隙和腐朽金属的荒原大地，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搅拌，开始诡异地“融化”和“重组”。
灰黑色的土壤、锈红的金属残骸、惨白的骨骸、甚至一些扭曲的植物根系……所有这些物质，都如同投入沸水的油脂般开始剥离、分解，化作无数色彩浑浊、形态不断变幻的、介于光影和实体之间的“碎片”。这些碎片并非随意飘散，而是受到某种无形力量的牵引，开始向着空中某个看不见的焦点汇聚、旋转、拼接。
仅仅几分钟，一条横亘在前方的、无法用常理描述的“走廊”或者说“隧道”，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迅速成形。
它并非由砖石或金属建造，而是由无数流动的、闪烁的、不断湮灭又重生的“碎片”构成。这些碎片中，时而闪过扭曲的城市天际线剪影，时而浮现出模糊的人脸（带着难以言喻的惊恐或悲伤），时而传出断续的、意义不明的嘈杂声音（像是无数人在同时呓语、哭泣、呐喊），时而又飘过一些完全无法理解的几何图形和流动的数据流。整条“走廊”内部的光线异常混乱，色彩饱和度极高却又极不协调，仿佛将一百场不同风格、不同时代的噩梦强行剪辑在了一起。
“‘记忆碎片’……”唐雨柔失神地喃喃，手中的薄片对那片区域的能量读数疯狂跳动，几乎要过载，“是信息扰动的实体化！旧世界崩溃时，全球信息网络、生物场、集体意识中残留的海量数据碎片，在‘灯塔’高强度的规则场影响下，与物质、能量发生了强制耦合！这是……这是现实与信息边界彻底模糊的地带！”
“能绕过去吗？”赵刚的声音从通讯器传来。
唐雨柔快速操作薄片，进行区域扫描，脸色更加难看：“不行。这片‘记忆碎片’区域呈现环状分布，以‘灯塔’为核心。它是‘过滤层’的主要组成部分之一，我们想要接近‘灯塔’，必须穿过它。而且……它的范围在动态变化，试图绕行，可能会被卷入更深的区域，或者触发未知的规则反应。”
穿过一条由无数混乱记忆、信息和崩溃现实碎片构成的、规则不明的走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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