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西山。
秋日的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下,将漫山红叶染上一层金边。山风拂过,层层叠叠的枫叶如海浪般起伏,发出沙沙的声响,偶有几片挣脱枝头,打着旋儿飘落。
沉满樱站在半山腰的观景亭中,望着眼前这片如火如荼的红。她今日穿了身鹅黄色骑装,外罩月白色披风,长发简单束成马尾,发间只簪一支白玉簪,显得清爽利落。
身后传来脚步声。
她回头,看见秦灼华正沿着石阶缓步而上。那人今日也换了装束——一身墨青色劲装,外罩同色披风,长发用玉冠束起,手中提着个竹编食盒。山风吹起她的衣袂,勾勒出清瘦挺拔的身形。
“让郡主久等了。”秦灼华走到亭中,将食盒放在石桌上。
“我也刚到。”沉满樱说着,目光却不自觉地落在秦灼华脸上。三日未见,这人似乎清减了些,眼底有淡淡的倦意,但眼神依然清亮。
秦灼华打开食盒,里面是几样精致的点心和一壶温着的茶:“山路难行,郡主先歇歇脚。”
沉满樱在石凳上坐下,接过秦灼华递来的茶盏。茶水温热,带着清雅的桂花香——是她喜欢的味道。
两人一时无话,只静静看着亭外的红叶。山风穿过亭子,带来草木的清香和远处隐约的钟声——那是山顶古寺的晨钟。
“这里的景色,”沉满樱忽然开口,“很像江南。”
秦灼华转头看她:“郡主去过江南?”
“小时候随父王去过一次。”沉满樱望着远山,“也是秋天,满山的枫叶,红得像火。那时我还小,拉着侍女在枫林里跑,捡了一兜子红叶回去,说要夹在书里当书签。”
她说着,唇角不自觉扬起一丝笑意:“后来那些红叶真的被我夹在了《诗经》里,一夹就是好几年。再拿出来时,都干得脆了,一碰就碎。”
秦灼华静静听着,眼中神色温柔:“郡主那时……想必很可爱。”
“可爱?”沉满樱笑着摇头,“淘气罢了。为此还被母妃训了一顿,说我不该糟蹋书本。”
她顿了顿,转头看向秦灼华:“你呢?小时候……是什么样子?”
这个问题问得自然,秦灼华却怔了怔。她垂下眼,看着杯中浮沉的茶叶,缓缓道:“我小时候……不太爱说话。总是一个人待着,看书,或者……发呆。”
“没有玩伴吗?”
“有。”秦灼华抬起眼,目光落在沉满樱脸上,又很快移开,“有一个。她总是来找我,拉着我出去玩,哪怕我不理她,她也第二天照样来。”
沉满樱的心跳漏了一拍。
“后来呢?”她轻声问。
“后来……”秦灼华望向亭外的红叶,声音有些飘忽,“后来我们长大了。她还是很活泼,爱笑,爱闹,总是有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而我……还是老样子,沉默,孤僻,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山风吹过,卷起几片红叶飘进亭中,落在石桌上。
秦灼华伸手拾起一片,指尖轻轻摩挲着叶脉:“再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我做了错误的选择,走了弯路。她很难过,但还是选择相信我,想把我拉回来。”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可我……听了她的劝。直到那场爆炸……”
话到这里戛然而止。
沉满樱看着秦灼华微颤的指尖,看着那片在她手中几乎要被捏碎的红叶,心中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酸楚。她忽然很想知道,那个“她”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在想什么?是后悔吗?是怨恨吗?还是……
“她后悔过吗?”沉满樱听见自己的声音,很轻,却清晰。
秦灼华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痛楚。
“我不知道。”她摇头,声音沙哑,“爆炸来得太突然,我只记得……她扑过来时,脸上没有后悔,只有……决绝。”
决绝。
这个词像一把刀,扎进沉满樱心里。她想象着那个画面——火光冲天,热浪翻涌,一个人毫不犹豫地扑向另一个人,用身体筑成最后的屏障。
那是怎样一种情感?
“所以你现在……”沉满樱深吸一口气,“是在弥补吗?弥补那份……来不及回报的决绝?”
秦灼华看着她,许久,缓缓摇头:“不是弥补。是延续。”
“延续?”
“嗯。”秦灼华将那片红叶小心放在石桌上,指尖轻点叶面,“她的决绝,她的勇敢,她对生命的热情——这些不该随着那场爆炸消失。我活着,就要把这些延续下去。用我的眼睛继续看这个世界,用我的双手继续做她想做的事,用我的心……继续记着她的一切。”
她顿了顿,看向沉满樱:“也包括,找到她,把欠她的那一句‘谢谢’和‘对不起’,亲口告诉她。”
沉满樱的眼中泛起水光。
她忽然明白了秦灼华眼中的那些复杂情绪——那不是愧疚,不是补偿,而是一种近乎虔诚的守护。这个人守着前世的记忆,守着未尽的承诺,守着那道在爆炸中逝去的身影,一路走到现在,走到她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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