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母从弄玉小筑离开时,心中那份因丈夫偏袒秦怀瑜而产生的郁气,已被秦弄玉一番“体贴懂事”的劝说化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即将在重要场合“拨乱反正”、为心爱养女夺回一切的隐秘兴奋与决断。她步履轻快了许多,径直去找秦父,不再吵闹反对认亲宴,而是摆出一副“顾全大局”的姿态,开始主动张罗起宴会的各项事宜,只是暗地里,早已打定主意要执行与秦弄玉商定的计划。
秦渊见妻子态度转变,虽有些意外,但只当她是想通了,或是因秦揽星康复而心情好转,便也未作深究,将举办宴会的具体事务大半交给了秦母操持,自己则专注于确保宴会的规格与安全,尤其是要借此机会,正式将秦怀瑜介绍给临州各界,弥补之前的亏欠。
秦府要同时举办庆贺三少爷康复暨二小姐认亲宴的消息,很快便在临州上层圈子里传开了。这消息颇耐人寻味,三少爷为何重伤需要“庆贺康复”,众人心知肚明;而那位归家半年多、却几乎未曾露面、传闻中与兄长们势同水火的二小姐,终于要正式亮相了,更是勾起了无数人的好奇心。一时间,临州各府后宅的议论焦点,再次聚集到了秦家。
秦怀瑜院内, 却是一如既往的平静,甚至可说是漠然。
秦怀瑜很快从“癸”处得知了宴会的确切消息,以及秦母近来异常积极的态度,还有秦弄玉小筑里悄然更换了一批更“殷勤”的下人,秦母赏赐过去的衣料首饰也突然多了起来等细节。
“认亲宴?”秦怀瑜放下手中正在校验的一组精巧机括图纸,语气毫无波澜,仿佛在听别人的事,“倒是会选时候。”
癸静静地立在一旁,等候指示。他知道,主子对秦家内部这些弯弯绕绕向来兴趣缺缺,但若有人将算计打到明面上,主子也绝不会客气。
“秦弄玉那边,近日有什么特别动静?”秦怀瑜问。
“回主子,除了频繁与秦母派去的嬷嬷接触,接收赏赐,便是日夜赶制新衣,练习宴席礼仪,看着像是为出席宴会做准备。另外,她院中新来的一个丫鬟,与二少爷秦执璧院里某个小厮是表亲,有过几次私下接触。”癸汇报得一清二楚。
秦怀瑜唇角微勾,露出一丝极淡的讽刺:“看来是憋着劲,想在宴会上演一出‘王者归来’呢。”她几乎能猜到秦母和秦弄玉的盘算,无非是想借众目睽睽之下,造成既成事实,逼迫秦父承认。“手段倒是老套,可惜,用错了人。”
她并不在意秦弄玉是否恢复待遇,那种虚名于她毫无意义。她只是觉得有些无聊,这种内宅妇人争宠夺利、博取眼球的戏码,实在引不起她半点兴趣。有这时间,不如多完善几张图纸,或是想想永州那边沈满樱的确认事宜。
“主子,是否需要属下做些安排?”癸问道。确保宴会不出现超出掌控的意外,是他的职责。
秦怀瑜摆了摆手:“不必。她们想演,就让她们演。你只需盯紧,别让脏东西舞到我面前即可。”她的语气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漠然,仿佛在看蝼蚁忙碌。“至于秦弄玉和那小厮的接触……留意着,看看我那二哥,是不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是。”癸领命。
“藏锋阁那边,样品打造进度如何?”秦怀瑜更关心这个。
“回主子,第一批试做部件已完成,正在组装调试,约莫宴会前后能有初步结果。”
“嗯。”秦怀瑜点了点头,这才是值得她关注的事情。
很快,秦母那边派了得力的嬷嬷,正式到揽瑜居通知秦怀瑜关于认亲宴的安排,并奉上了赶制出来的、符合秦家嫡女身份的华美衣裙和配套首饰,请二小姐过目,若有不合心意之处,可再修改。
那嬷嬷态度恭敬,但眼神深处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与衡量。这位二小姐深居简出,脾气莫测,连夫人和少爷们都吃了大亏,她可不敢有半分怠慢。
秦怀瑜只淡淡扫了一眼那些流光溢彩的锦衣华服和珠翠宝簪,语气平淡:“放那儿吧。”既没有挑剔,也没有表现出任何欢喜期待,仿佛那不过是一堆无关紧要的布料石头。
嬷嬷心下诧异,却也不敢多问,恭敬地退下了。
秦怀瑜走到窗边,看着庭院里已经开始悬挂喜庆灯笼、布置花卉的下人们,眼神依旧清冷。这场所谓为她举办的认亲宴,于她而言,与其说是回归家族的庆典,不如说是一个观察秦家众人、乃至临州各方反应的绝佳舞台。秦母的算计,秦弄玉的野心,秦父的弥补心态,还有那些即将到来的、充满探究与议论的目光……这一切,都将在这场宴会上集中呈现。
她倒要看看,这出戏,到底能唱出什么花样。而她自己,无需准备华服美饰,更无需练习礼仪笑容,她只需以最原本的姿态出现,便足以成为这场宴会上,最不可控也最引人瞩目的变量。
秦弄玉在自己的小院里,抚摸着秦母亲自送来的、质地比以往更加细腻昂贵的云锦,看着镜中身着新衣、重施粉黛后更加娇艳动人的自己,眼中闪烁着志在必得的光芒。她反复练习着最得体温婉的笑容,最优雅轻盈的步态,每一个细节都力求完美。她要让所有人看到,谁才是秦家真正精心培养、仪态万方的明珠!她要借着秦怀瑜认亲宴的“东风”,一举洗刷之前的屈辱,重新站稳脚跟!秦怀瑜,你就好好享受这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作为主角的风光吧。因为很快,所有人的目光,都会重新回到我秦弄玉身上!
秦破军与秦执璧得知宴会安排后,心情复杂。他们既为三弟康复感到欣慰,又对即将面对秦怀瑜,以及外界可能的各种目光感到压力重重。尤其是秦执璧,得知自己院中小厮与秦弄玉的新丫鬟有牵扯后,心中警铃微作,悄悄处理了那个多嘴的小厮,对秦弄玉的“安分”也开始产生一丝疑虑。而秦破军则更加沉默,他发现自己对这个即将正式以秦家二小姐身份亮相的亲妹妹,除了忌惮和复杂的愧疚,竟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想要重新认识和了解的模糊冲动。只是这冲动,在现实冰冷的隔阂与过往不堪的回忆面前,显得如此微弱和无力。
秦府上下,在看似喜庆忙碌的筹备中,各怀心思,暗潮汹涌。一场看似团圆的宴会,尚未开场,便已注定了不会平静。而处于风暴眼中心的秦怀瑜,却如同置身事外,冷静地等待着,帷幕拉开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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