羌离的心脏突然重重地跳了一下。
“没事——我这边很顺利——你们快跑！”
艾瑟的回答仿佛还回响在耳畔，但她始终觉得哪里放心不下。
她忍不住转身回望了一眼。
然后，浑身僵在了原地。
远处，那只巨大的山型怪物，正用触手轻而易举地捏起一只蚂蚁一般的猎物，倏地放进了口中，大大咀嚼着。
她看得真真切切。
那不是什么蚂蚁，那明明是——
“艾瑟……？”
羌离呆住了，她一下子反应不过来，愣愣地扯了扯六月六的衣袖：
“六六，那是艾瑟吗？”
六月六也一愣，她往怪物的方向望了好久，然后抓着羌离就要继续往前走。
“快走。”
羌离却不动，她只是重复了一遍：“六六，那是艾瑟吗？”
“……”六月六低着头，没说话。
“那不是艾瑟，对吧，艾瑟刚才说他没事……”
“……”
“他还有枪呢，他的枪有打不完的子弹，和我的隐藏道具一样……你看。”羌离试图装备起自己的隐藏道具，但不管她怎么尝试，那些道具都无法被唤起。
她瞬间明白了一切。
豆大的泪水顺着脸庞滑下来。
六月六轻声说：“……羌离，那是艾瑟。但是，我们必须得走了。”
“走去哪里？艾瑟还在后面，我们要带他一起走。”
羌离喃喃，转身朝着怪物的方向就走。
“……是我带他进这个副本的，我要带着他一起出去。”
她想朝艾瑟走去，但一股巨大的力量拉住了她，拉得她手腕生疼，走不了分毫。
羌离：“放手！六六！那是艾瑟，你没看见吗，那是艾瑟！我们要去救他！”
六月六：“救不了的！羌离！他死了！”
“救得了！我救得了他一次，就救得了他第二次！你放开我！”羌离奋力想甩开六月六，这是她第一次恨六月六的力气有这么大。
“羌离！！”
六月六双手猛地抓住她的肩，猛烈摇晃着她，逼她直视自己。
羌离这才发现，六月六的脸上原来也已经淌满了泪水。
“……羌离，我们要走，这样才不辜负艾瑟。他为我们……牺牲，不是为了让我们就这么回去送死的。”六月六断断续续地说，她的声音很嘶哑，好几次被噎到喉头的泪水打断。
“有些人死去，不是为了让我们自暴自弃，而是为了……让我们更好地活着。”六月六，不，现在是江虞雾子在说话。
她早在十八岁的那年、在看见虞老太尸体的时候，就以最痛的方式学会了这一课。
“我们离心脏很近了，羌离。”
你听。
羌离任凭眼泪冲刷流淌，她闭上眼，侧耳倾听。
在无数嘈乱的杂音之下，她听见一种沉重、隐秘、微弱而永不断绝的震动声。
心脏，从出生第21天即出现，到第30天开始跳动，从此再不停止、直至死亡。
无论遇见怎样的困境、绝望，只要一息尚存，它都永远坚守着生命最后的底色。
羌离重新睁开眼。
她依旧在流泪，她没有抹去那些泪水。
她不拒绝眼泪，泪水是她对艾瑟的纪念，只要她眼中仍能涌出泪水，她就一刻也不会忘记艾瑟。
她只是透过朦胧的泪眼，对六月六说：
“……我们走。”
#
越往前走，一下一下隆隆的声音越重。
羌离她们朝声音的源头走去，像是走向某种朝圣的梵音。
等到那种声音终于近在眼前，她们抬头，终于看见了这个世界最核心的引擎——
一颗巨大的、灰白色的、满是裂纹的心脏。表面爬满了一道道藤蔓一般的血管，但那些血管全都苍白得可怕。
不过，最为让人震撼的，是这颗心脏竟然有一半是机械的！
血肉心肌与钢铁机械复杂地交织结合，完全长在了一起，这种极其精密的结合，绝对不是外科手术可以实现的程度，而像是从血肉中自然长出来的那样。
机械结构填补维系着心脏的碎裂处，让这颗残破的心脏勉强还能继续支撑下去。
“这颗心脏……搞什么啊，真的是人的心脏吗？”六月六见景，一时失语，半天才吐出这么一句。
羌离也是同感。
她看向她们所在之路，路的尽头是通向心脏内部的深邃入口，里面漆黑一片、深不见底。
但入口处，却有一道门。
之前做准备时她听范轻柔科普过，心脏入口有一层瓣膜，是进入心脏内部的通行大门。
这应该就是瓣膜了，不过，这道瓣膜也很奇怪，是生物膜与机械交织形成的蛛网一般的组织。
瓣膜微微起伏，仿佛活物。
羌离她们有些犹豫地站在入口处，羌离抬手，迟疑地触碰瓣膜门。
瓣膜门没有任何反应，紧紧闭合在一起。
“这颗心脏，很奇怪。”她说。
黎心已经死了。这颗心脏看上去那么苍白孱弱，也的确符合一颗已死之心的特点。但心脏又因为机械的支撑，偶尔还能跳动，就像是……
“就像是被人改造过一样。”六月六接上了她的话。
羌离点点头，继续推测：“这是一个副本，从这个结果倒推的话，改造黎心尸体的，就是……”
“……系统。”她喃喃说出了思考的答案。
是系统，改造了黎心，将她的尸体制成了一个副本世界。
而黎心是工程师，她创造了系统，创造了愿望游戏本身。
但她所创造的愿望游戏世界，又和现在的副本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方向。也就是说，黎心和系统，不是一边的。
已知条件一，黎心和系统站在对立面；条件二，系统改造了黎心的尸体；条件三，黎心死了。
求问，黎心是怎么死的？
“……！”
羌离脑中突然闪过一个灵光般的答案，但她还没来得及捉住，突然心脏深处传来了一声搏动。
随后，整个心脏的表皮开始剧烈收缩，刚才还紧闭不开的瓣膜门突然绽放打开，一股强大的吸力从里传来——
羌离她们根本来不及反应，也无法反抗，就被一股看不见的强大力量，瞬间拉进了入口之中。
她们只能紧紧抓住彼此，坠入深渊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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