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礼后的东极岛,还浸在淡淡的哀思里。
灵堂的烛火燃到了尾声,蜡油凝固成蜿蜒的泪痕,像谁没擦干的眼泪。
海风卷着灵前未散的香灰,掠过盐田,带着点苦涩的味道,却比之前多了几分沉静——经此一役,帮众齐心,渔户归心,可压在林海心头的石头,却没轻多少。
他站在码头的礁石上,手里攥着《更路簿》,望着远处灰蒙蒙的海面。
阿公的葬礼耗了不少粮食,帮众扩编后,口粮缺口越来越大,之前换的药品刚够用,布匹也只够缝补几件破衫,再加上特制盐生产需要更多海带和粗盐,各项开支像涨潮的海水,一点点漫上来,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
在想什么?
一道轻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点熟悉的盐蒿香。
林海回头,见沈岫云站在礁石下,手里捧着个巴掌大的蓝布包,布包边角绣着小小的芦花,是她亲手缝的,在灰扑扑的天色里,透着点温润的光。
她刚帮着渔户们收拾完灵堂,鬓角还沾着点香灰,粗布衫的袖口磨得有些毛边,却依旧整洁。
见林海回头,她快步走上礁石,站在他身边,海风拂起她的发梢,贴在微红的脸颊上,像极了盐田里刚抽芽的嫩苗。
没什么。
林海转过头,避开她的目光,声音有些沉,在想后续的物资,帮众要吃饭,特制盐要生产,运输的船还得修,处处都要用钱用粮。
沈岫云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他身边,陪着他望着海面。
她知道他压力大,阿公刚离世,他既要扛起海龙帮的重担,又要护着全岛的乡亲,心里的苦,没处说。
过了片刻,她轻轻将手里的蓝布包递到林海面前:给你。
这是什么?
林海愣了一下,接过布包——沉甸甸的,触手冰凉,还带着点细腻的摩擦感。
他解开绳结,打开布包,瞬间愣住了:里面是十几块银元,还有一堆用红线串起来的铜板,银元被擦得发亮,铜板也磨得光滑,看得出来是被人精心收存的。
这是我的私房钱。
沈岫云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是我爹以前留下的,还有我这些年晒盐、做特制盐攒下的,你拿着,给帮众买粮食,修渔船,不够的话,我再想办法。
林海心里一暖,像有股暖流顺着血管淌遍全身,驱散了连日来的疲惫和焦虑。
可他很快回过神,把布包推了回去:不行,这是你的钱,我不能要。你一个姑娘家,身边得留着点傍身的东西,再说,物资的事,我能想办法,大不了多跑几趟宁波运货。
林海!
沈岫云急得提高了声音,眼眶瞬间红了,像浸了水的樱桃。
她把布包往他怀里一塞,语气带着点委屈,又带着点执拗:你怎么还跟我分你我?阿公走了,你撑着这个岛,撑着海龙帮,护着大家,我难道就只能看着吗?
她的声音有些发颤,眼里的泪水在打转,却倔强地忍着没掉下来:我不是外人!这岛,这海,这海龙帮,也有我的份!我爹以前就说,舟山的海是大家的,要护着就得一起护。你别把我当需要照顾的姑娘,我能跟你一起扛!
她顿了顿,抬手擦了擦眼角,声音软了些,却依旧坚定:这些钱,对我来说没那么重要,能让帮众们吃饱饭,能让渔船顺利出海,能让特制盐继续治病,比什么都强。你要是不收,就是把我当外人,就是觉得我帮不上忙!
林海看着她泛红的眼眶,看着她眼里的执拗和真诚,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又酸又暖。
他想起第一次在盐田见她,她穿着破衫,却依旧认真晒盐;想起她被那些人抓进柴房,宁死不吐露消息;想起她教姑娘们做特制盐,耐心照顾患病的阿婆;想起她在暗礁道边,一次次为他传递情报,为他担心。
她从来都不是温室里的娇花,而是盐田里耐活的盐蒿,是暗礁道边坚韧的礁石,是和他一起守着这片海、这座岛的战友,是他心里早已认定的自己人。
我不是那个意思。
林海的声音软了下来,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沙哑,我只是不想让你吃苦,这些钱是你攒了这么久的,我……
吃苦算什么?
沈岫云打断他,眼里的泪水终于掉了下来,顺着脸颊滑落,却笑得很坦然,只要能把那些人和虞沧浪赶出去,只要大家能好好活下去,吃点苦又算什么?以前在沈家门,我吃的苦还少吗?现在有你,有大家,有个能安心待着的地方,这点苦,根本不算什么。
她看着林海的眼睛,眼里满是真诚和期盼:收下吧,林海。就当是我入股,以后海龙帮好了,舟山的海太平了,你再还我就行。”
“不,不用还,就当是我为这岛、这海,为大家做的一点事。
海风拂过,带着点盐的咸香,也带着点两人之间淡淡的暖意。
林海握着手里沉甸甸的布包,银元的冰凉和铜板的温润交织在一起,像沈岫云的心意,既有坚韧的支撑,又有温柔的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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