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波港的船帆刚在视野里消失,天就变了脸。
原本还算平静的海面,像被谁猛地打翻了墨汁,乌云从天边席卷而来,瞬间吞噬了阳光。
海风不再是归航时的温柔絮语,陡然变得暴躁,像头被激怒的巨兽,呼啸着掠过海面,卷起的浪头足有丈高,像座座移动的小山,狠狠砸向飞鱼号。
少东家!不好了!是风暴!狗子死死攥着船舵,脸被风吹得通红,声音几乎被风声吞没。
他的身子被浪头掀得东倒西歪,双脚死死蹬着船板,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船舵在手里剧烈晃动,像匹脱缰的野马,根本不受控制。
林海刚把装着药品的木盒塞进船舱最里面,用干草和粗布裹得严严实实,就被一个浪头掀得踉跄了几步,后背重重撞在船舷上,疼得他倒抽一口凉气。
他扶着船栏稳住身形,抬头望去——天空黑得像泼了浓墨,闪电像银蛇般撕裂乌云,瞬间照亮海面,能看到远处的浪头带着白色的泡沫,像巨兽的獠牙,正朝着飞鱼号扑来。
别慌!按《更路簿》来!林海的声音嘶哑却坚定,迎着狂风大喊。
他的目光扫过汹涌的海面,脑子里飞快闪过《更路簿》残页上的标记——阿公特意用红笔圈出的风暴避难点,在东南方向一座无名小岛的背风处,那里有天然的礁石屏障,能挡住风暴的冲击。
这是阿公年轻时跑船总结的经验,风暴天里,暗礁道反而成了催命符,只有找对避难点,才能有一线生机。
左舵!满舵左!朝着东南方向!林海扑到船舵旁,和狗子一起死死按住舵柄。
两人的力气加在一起,才勉强将船舵扳向左方。
飞鱼号像条失控的鱼,在浪涛里剧烈颠簸,船板发出吱呀吱呀的呻吟,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
浪头一次次砸在船面上,海水顺着船板流淌,瞬间浸湿了林海的粗布衫,冰冷的海水裹着盐粒,刺得他皮肤生疼。
他死死咬着牙,任凭浪花打在脸上,眼睛却始终盯着远处的海面——他在等闪电,每一次闪电亮起,都是寻找小岛的机会。
看!那边!狗子突然大喊。
一道刺眼的闪电划破夜空,照亮了东南方向的海平面——一座小小的岛屿出现在视野里,岛的轮廓像块倒扣的铁锅,周围的礁石犬牙交错,在浪涛里隐现,正是《更路簿》上的风暴避难点!
稳住!快到了!林海精神一振,脚下更用力了。
他知道,越是靠近小岛,浪头越是凶险,外围的暗礁像张开的陷阱,稍有不慎就会船毁人亡。
又是一个巨浪袭来,飞鱼号被狠狠抛起,又重重落下,船身猛地一沉,林海和狗子都被甩倒在船板上,额头重重磕在木头上,一阵发麻。
船舱里的鱼干被浪头冲得散落一地,裹着海水,发出咸腥的气味。
药!保护好药!林海挣扎着爬起来,不顾额头的疼痛,扑进船舱。
装着药品的木盒还好端端地躺在干草堆里,只是外面的粗布湿了大半。
他赶紧把木盒抱在怀里,用自己的身体护住,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药不能丢,阿公还在等。
狗子也爬了起来,抹了把脸上的海水和血水,咧嘴一笑:少东家,没事!咱们能过去!
两人再次合力扳动船舵,飞鱼号在浪涛里艰难地调整方向,一点点朝着小岛的背风处靠近。
闪电一次比一次频繁,照亮了礁石间的缝隙,林海凭着《更路簿》的记忆和阿公教的辨礁技巧,指挥着狗子避开危险的暗礁,朝着那片相对平静的海域驶去。
快!进去!
当最后一个巨浪将飞鱼号推进礁石屏障时,风突然小了大半。
小岛的背风处像个天然的避风港,浪头被礁石挡在外面,只剩下轻微的晃动。
林海和狗子都松了口气,瘫坐在船板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后背的衣衫早已被汗水和海水浸透,贴在身上凉丝丝的。
风暴还在继续,外面的风声依旧呼啸,像巨兽的咆哮,可船舱里却异常安静,只有两人粗重的呼吸声。
林海把木盒放在身边,伸手摸了摸额头,摸到一片湿润的黏腻——刚才磕破了,血混着海水,已经凝固成暗红的痂。
少东家,你受伤了!狗子赶紧爬过来,从怀里掏出块干净的布条,想给林海包扎。
没事,小伤。
林海摆摆手,目光落在船底。刚才船被浪头砸落时,他好像听到了一声脆响,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他站起身,借着闪电的光仔细查看船底——在船尾靠近吃水线的地方,一道两指宽的裂缝赫然在目,海水正顺着裂缝一点点渗进来,在船底积起一滩水渍。
船底破了!
狗子也发现了,脸色瞬间白了,这可咋整?海水越渗越多,船会沉的!
林海的心里也沉了一下,却没慌。
他想起阿公教过的应急办法,转身对狗子说:快!把船舱里的粗布、干草都拿过来,再找块木板和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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