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门的清晨,海雾像块浸了水的棉絮,沉甸甸地压在码头上。
天刚蒙蒙亮,码头石阶上就聚了七八个东极岛的渔户,都是跟着林海来换鱼获的。他们手里各拎着个粗布盐袋,袋口扎得紧,却还是能看出里面盐粒的灰扑扑——那是从外籍势力盐仓换回来的霉盐,袋底藏着的霉斑,被海风一吹,偶尔会飘出点细绒,像谁不小心撒了把灰。
林海站在最前面,手里也拎着个盐袋,袋绳被他攥得发白。他没靠石阶太近,而是躲在一根断了的木桩后,眼睛盯着远处的海面——外籍商行的运鱼船,就快到了。
林小子,那些人真会跟咱们换?赵大叔凑过来,声音压得低,手里的盐袋晃了晃,霉盐在袋里响,像在打鼓,他们平时眼高于顶,连咱们的鱼都嫌不够新鲜,能要咱们这?
他们会要的。林海盯着海面,声音很稳,昨天我让去沈家门打探的兄弟回来报,外籍商行的鱼舱堆了快上万斤鱼,就等着盐腌——盐仓里的好盐被咱们换了,他们急着用盐,就算嫌糙,也会收。
他顿了顿,又叮嘱:等下那些人来了,你们别多说话,就说这是东极岛晒的,要换鱼获给娃们吃。他们要是嫌盐糙,你们就装着要走,他们肯定会拦。
渔户们点点头,手里的盐袋攥得更紧了——虽然知道这是计划的一部分,可真要跟那些人打交道,心里还是发怵。老王的手甚至有点抖,盐袋口没扎紧,掉了两粒霉盐在地上,他赶紧蹲下去捡,指尖碰到盐粒,凉得像冰。
没等多久,远处就传来了的马达声——外籍商行的运鱼船来了。
那船比福顺号小些,船身刷着灰漆,船尾印着外籍商行的标识,被海雾蒙着,像块难看的疤。船慢慢靠岸,甲板上的外籍兵跳下来,手里的步枪斜挎着,眼神扫过渔户们,带着股子不耐烦。
你们来做什么?一个留着短须的外籍小队长开口,中文说得磕磕绊绊,他身后跟着个翻译官,穿着件不合身的西装,手里拿着个小本子。
赵大叔赶紧上前,脸上堆着笑,把盐袋递过去:先生,我们是东极岛的渔户,晒了点新盐,想跟您换点鱼获——娃们快饿肚子了,您行行好。
外籍小队长接过盐袋,打开一看,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袋里的霉盐灰扑扑的,跟他们平时用的白盐差远了,指尖捏起一点,还能看到细绒似的霉斑。这是什么盐?这么糙!还有霉点!他把盐袋往地上一扔,盐粒撒了一地,像泼了把灰。
翻译官赶紧帮腔,声音尖得像掐住了脖子:你们拿这种破盐来糊弄先生?是不是活腻了?赶紧滚!
渔户们赶紧往后退,脸上装着慌意,心里却记着林海的话。老王故意把盐袋往肩上一甩,作势要走:既然先生不要,那我们就走,去宁波换——就是娃们要多饿几天了。
这话一出,外籍小队长的眼神动了动。他昨天刚接到外籍商行的通知,说盐仓的盐不够用,要是再没盐腌鱼,堆在鱼舱里的鱼就会烂。宁波那边的盐价涨得厉害,他们舍不得花钱买,要是东极岛的渔户真去宁波换,他们就没盐可用了。
等等!外籍小队长喊住他们,弯腰捡起地上的盐袋,又捏了点盐在手里看,这盐……真能腌鱼?
能!先生,这是我们东极岛的,看着糙,腌鱼可香了!赵大叔赶紧说,脸上的笑更堆了,就是样子不好看,所以便宜——您要是要,一袋盐换十斤鱼,比宁波便宜一半!
外籍小队长眯起眼睛,心里算着账。一袋盐换十斤鱼,确实便宜,而且他们现在急需盐,就算这盐糙点,凑合用也能行。他回头跟身边的兵说了句话,那兵点点头,转身就往船上走。
没一会儿,那兵拎着个鱼筐下来,里面装着十斤大黄鱼,鱼鳃已经有点暗了,是昨天捕的,不算新鲜。就这些,换你一袋盐。外籍小队长指着鱼筐,语气依旧傲慢。
赵大叔赶紧接过鱼筐,把盐袋递过去:谢谢先生!谢谢先生!
其他渔户也赶紧上前,一人递上一袋霉盐,换了一筐鱼。外籍小队长盯着盐袋,虽然还是嫌弃,却没再挑毛病——他心里想着,先凑合用,等后面有好盐了,再不用这种糙盐。
林海躲在木桩后,把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他看着外籍小队长把霉盐递给船上的兵,看着那兵拎着盐袋往鱼舱走,心一点点提了起来——最关键的一步,要来了。
他悄悄绕到船尾,那里有个小窗户,能看到鱼舱里的情况。透过窗户,他看到鱼舱里堆着密密麻麻的大黄鱼,有的已经开始发蔫,鱼身上沾着点黏液。刚才那个兵拎着霉盐袋,走到鱼舱中间,一把扯开袋口,将里面的霉盐往鱼堆上撒。
霉盐像灰一样落下去,有的落在鱼头上,有的钻进鱼鳃里,还有的顺着鱼身滑到舱底。盐粒里的霉斑沾在鱼身上,像给鱼披了层灰绒,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那兵撒得很随意,撒完一袋,又回去拎另一袋,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曲子,完全没把这放在心上。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