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使者的残骸如同被投入烈焰的枯叶,在纯净的白色光流中无声湮灭,连最细微的能量涟漪都未留下。熔炉内部陷入了一种诡异的、令人心悸的寂静,唯有能量海洋深处传来的、如同巨兽沉睡时平稳心跳般的低沉流淌声,以及远方偶尔传来的、结构残骸在能量余波中彻底崩解的微弱回响,提醒着人们刚才那场短暂而惨烈的阻击战并非幻觉。
但空气中弥漫的紧张感,非但没有随着敌人的暂时消失而减弱,反而如同不断收紧的、冰冷湿滑的巨蟒,缠绕着每个人的脖颈,令人窒息。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如擂鼓,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和绝望的寒意。残存的战士们背靠着冰冷的金属残骸或彼此温热却颤抖的身体,能清晰地感受到,脚下这庞大无比的“永恒熔炉”正在微微震颤,那不是胜利的欢欣,而是面对更大威胁时本能的、压抑的战栗。每个人都清楚,颜落那石破天惊的一击,只是沉睡的巨兽被蝼蚁叮咬后不耐烦的挥爪,驱散了烦人的苍蝇,却也因此彻底惊动了潜伏在巢穴深处的、真正的掠食者。那令人灵魂冻结的恐怖,正在跨越无尽的虚空,携带着毁灭的意志,步步紧逼,其威压已然透过屏障,如同冰冷的潮水般浸透而来。
控制核心星图上,代表“永恒熔炉”本体的白色光球,亮度正在以一种相对缓慢但异常坚定的速度重新攀升,内部能量读数依旧庞大得令人瞠目结舌,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在地下积蓄着力量。然而,细心感知下,却能察觉到那光芒中透出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与“滞涩”,仿佛一个重伤的巨人在强行压榨最后的气力。颜落那浩瀚的意志在爆发出璀璨一击后,再次如同退潮般缩回了光球最深处,陷入了更深层次的沉寂,仿佛在积蓄着用于最终决战的、最后的一丝本源。这种沉默,比任何咆哮都更让人不安。
而星图边缘,那几个代表着“寂静之眼”本体的巨大、猩红的光点,已经不再是模糊的威胁标记,它们变得清晰、硕大,如同濒死宇宙伤口中渗出的脓血,散发着冰冷、粘稠、充满无尽贪婪与否定意味的恶意。即使隔着熔炉那看似坚固的灵能屏障,这股恶意也如同实质的、掺杂着冰碴的寒风,穿透一切物理和灵能防御,直接吹拂着每个人的灵魂,带来刺骨的寒意和源自生命最底层代码的、无法抑制的恐惧。它们没有立刻发动攻击,而是在调整着方位,如同最狡猾的猎食者,在进行着最后的合围,或者说,是在等待这垂死挣扎的猎物露出最致命的破绽,等待那最佳的一击必杀的时机。
这种暴风雨来临前极致的、令人发疯的死寂,比之前刀刀见血的激烈战斗,更加折磨人心,一点点啃噬着所剩无几的勇气和希望。
“报告伤亡!”秦子川的声音沙哑撕裂得如同破旧的风箱,他半跪在一块被能量烧灼得边缘翻卷的断裂金属平台上,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火辣辣的痛。莉亚医生跪在他身旁,双手闪烁着微弱的、充满生机的翠绿色灵能光芒,正全神贯注地按压在他胸前一道深可见骨、边缘泛着不详暗紫色的狰狞伤口上,试图驱散侵入的异种能量并刺激组织再生。他的“镇魂”装甲早已失去了往日的光泽,胸甲破碎,露出下面被烧焦的内衬和模糊的血肉,左臂护甲完全脱落,手臂不自然地扭曲着,裸露的皮肤上布满了能量灼烧的焦痕和冰霜侵蚀后的青紫色冻伤。
“……战斗减员超过六成……”雷克的声音从通讯器传来,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艰难挤出来,带着沉痛至极的疲惫和无法言说的悲伤,“能动的……包括轻伤员,不到八十人……‘希望号’……龙骨断裂,引擎彻底熄火,成了漂浮的棺材……其余舰船……全毁……防御炮塔阵列……损毁超过八成……能量储备……见底了……”每一组冰冷的数字背后,都是一张张鲜活的面容,一声声诀别的呐喊,一段段戛然而止的人生。通讯频道里死一般寂静,只有压抑的抽气声和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的声音。
残存的战士们相互搀扶着,蹒跚着聚集在控制大殿外围一片相对完整、由巨大能量导管残骸构成的洼地中。没有人说话,只有粗重得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声、无法抑制的低声咳嗽、以及武器零件碰撞发出的轻微咔哒声。绝望如同厚重粘稠的沥青,包裹着每一个人,吞噬着最后的光亮。但出乎意料的是,在这种极致的、足以压垮任何意志的压力下,反而没有出现大规模的崩溃。每个人的眼神都如同即将燃尽的炭火,黯淡,灰败,却死死守住核心那一点不肯熄灭的、名为“不甘”与“执念”的火星。他们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那巍峨耸立的控制大殿,投向星图上那团仍在挣扎着变亮的光球,投向身边那些再也无法醒来、身体逐渐冰凉的同伴……一种超越生死、近乎麻木的决绝,在无声的沉默中疯狂滋长、蔓延,代替了恐惧,成为了支撑他们站立下去的唯一支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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