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5 年九月初,冀南的秋天比延安来得早。车队翻过太行山,进入平原时,地里的玉米已经抽了穗,风一吹,黄绿相间的叶子晃起来,像一片起伏的波浪。
土路坑坑洼洼,马车走在上面颠簸得厉害,车厢里的尘土跟着扬起来,混着汗味,呛得人直咳嗽。
十个少年挤在车厢里,一半人靠着背包打盹,另一半盯着路边的村庄看 —— 那些村子大多半毁,有的房顶塌了半边,有的墙上还留着日军的弹洞,黑黢黢的,像一道道伤疤。
下午日头偏西时,马车停在一座旧县城外。赵队长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到了,冀南行署就在前面。”
行署设在县城里一所破旧的学堂里,校门上挂着块新做的木牌,用红漆写着 “冀南行政公署”。
泥墙上贴着《中央关于解放区建政的指示》和《整风学习材料》,边角被风吹得卷了边。院子里人来人往,有抱着文件的干部,有背着步枪的通信员,还有穿着粗布衣的民兵,每个人都脚步匆匆,脸上带着忙出来的倦意。
他们刚下车,就有个穿灰棉衣的中年干部迎上来,手里还攥着个笔记本:“是延安来的少年干部队吧?”
“对,第一批外派学员。” 赵队长答。
“我叫李志成,是行署秘书处的。路上辛苦了,先去安顿住处,晚上七点开碰头会。” 李志成说着,指了指学堂东边的几间屋子,“那几间是临时宿舍,你们先凑活住。”
安排住处时,余念新被分到一间旧教室,窗户糊着发黄的纸,地上铺了层干草,就算是床铺了。张根生放下帆布包,拍了拍干草:“这地方比延安的窑洞差远了,连个像样的炕都没有。”
“先住着吧,咱们是来干活的,不是来享福的。” 余念新把包放在墙角,掏出笔记本,写下 “1945 年 9 月 5 日,抵达冀南行署”。
傍晚,食堂开饭,每人一碗糙米饭,配一小碟咸菜。有个少年小声抱怨 “饭太糙”,李志成正好听见,笑着说:“这已经是干部待遇了,乡下的老百姓现在还在吃糠咽菜,等秋收了才能好点。”
吃过饭,天很快黑了,行署院子里点起油灯,昏黄的光映着墙上的标语,院里渐渐安静下来,只剩下干部们走动的脚步声和偶尔传来的咳嗽声。
碰头会在一间大教室里开,墙上挂着主席画像,下面用墨写着 “为人民服务” 五个字。李志成站在前面,手里拿着个搪瓷缸:“同志们,欢迎延安来的少年干部。
冀南刚解放没多久,县政权刚接收完,到处都缺人、缺物资,工作千头万绪。你们虽然年轻,但都是经过训练的,得尽快上手,帮着分担工作。”
他拿出名单,开始分配任务:“王大同、张根生,去民教科,负责登记各县的学校情况,统计有多少所学校能复课、需要多少教员;余念新,去秘书处文书组,协助处理文书工作。”
余念新站起身:“是,保证完成任务。”
“秘书处的事杂,要抄文件、写会议纪要,还要整理报表,半点不能马虎,得细心。” 李志成特意叮嘱了一句。
“我记住了。”
第二天一早,余念新到秘书处报到。屋里挤满了文件,几张破旧的木桌上摆着笔墨纸砚,有的砚台都裂了缝。负责带他的老干部叫刘汉民,四十来岁,戴副用线缠着的旧眼镜,手里的笔没停过,写字又快又工整。
“你就是延安来的小同志?” 刘汉民抬头看了他一眼。
“是,我叫余念新,来文书组报到。”
“坐吧,我们这儿最缺会写字的。” 刘汉民递过来一份手写稿,“这是行署发的《关于推动中小学复课的通知》,你先抄十份,字要清楚,别漏字、别错字,抄完了给我看。”
余念新坐在桌边,拿起笔开始抄。
纸上的墨水不太够,写出来的字有些淡,但他还是尽量写得工整。几个小时后,他抄完第一份,递给刘汉民。刘汉民翻了翻,点点头:“不错,字比机关里不少年轻干部都整齐,延安出来的就是不一样。”
午后,文件抄完了,刘汉民带着他去盖章。盖章的屋子在隔壁,屋里堆着更多文件,一个留着短胡子的干部正埋头盖章,手指上沾满了红印泥。
“老刘,这是新来的同志?” 短胡子干部抬头笑了笑,“是从延安来的吧?别嫌我们这儿乱,这几天忙着建政,连收拾的功夫都没有。”
“没事,我们那边也常这样。” 余念新说。
“你们延安现在是不是好多了?” 短胡子干部一边盖章,一边聊,“听说延安有大礼堂,还有专门的学校,我们这儿要是能有那样的条件就好了。”
“会好的,等局势稳了,慢慢就能建起来。” 刘汉民接话。
短胡子干部叹了口气:“难啊,县里刚解放,原来的地主、保长跑了不少,有的还在村外转悠,晚上总有人偷庄稼,得靠区队的民兵盯着;学校更难,好多校舍被鬼子烧了,连课桌都凑不齐,教员也缺,有的村子只能让识字的村民代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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