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聿送来的几本书籍,对薇薇而言,不啻于久旱甘霖。
《百草图谱》图文并茂,详细记载了数百种常见花草药材的形态、习性、产地和简易药性,许多是她只在父亲手札上见过名字却未曾得见的;《本草辑要》则更深入一步,讲解了药材的炮制、配伍禁忌,虽不算高深,却正好弥补了她知识体系的空白;而那本《齐民要术》,更是包罗万象的农事百科,从选种、耕作到养殖、加工,许多古朴的智慧让她这现代农学生也大开眼界,深受启发。
她如饥似渴地沉浸其中,白天劳作间隙翻看,晚上就着油灯细读,遇到不解之处便反复琢磨,或结合父亲手札和自己的实践去印证。这些书籍极大地拓宽了她的视野,许多之前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种植技巧、加工原理,如今都找到了理论依据。
她开始尝试书中的新方法:根据《齐民要术》的记载,改进了堆肥的配方和步骤,使得肥效更温和持久;参照《百草图谱》,她辨认出坡地附近几种以往被当作杂草的植物,其实是有消炎止血功效的草药,小心移栽培育;更是从《本草辑要》中找到了优化“玉露凝香”配比的灵感,加入一味极常见的甘草,便能更好地中和莲子芯的微苦,使口感更醇和。
知识的注入,让她的事业有了质的提升。新产品线的开发思路更加清晰,现有产品的品质也更加稳定出众。送给杨夫人铺子的第二批货里,她特意附上了一份根据新知识编写的、关于不同花茶功效和饮用禁忌的简易说明笺,字体工整,言辞浅显。杨夫人收到后大为惊喜,立刻让人誊抄了放在铺中,引得那些注重养生的太太小姐们争相观看购买,口碑更上一层楼。
就连沈家那边,周嬷嬷再来取货时,也明显感觉出产品的细微变化,尤其是那“玉露凝香”,口感似乎更臻完美。她笑着对薇薇说:“姑娘近来手艺越发精进了,老夫人尝了都夸呢,说比寿宴时更好了。”
薇薇谦逊一笑,心中却充满成就感。这种凭借自身努力学习进步带来的收获,远比单纯依赖金手指更让她感到踏实和快乐。
然而,她的顺遂,如同明灯,愈发映照出某些阴影的晦暗。
这日,薇薇带着新晒好的一批金银花茶前往镇上,交付给杨夫人铺子的管事。结完账,她想着弟弟开蒙在即,便去书肆想挑几本启蒙用的《三字经》、《千字文》。
刚进书肆,却迎面撞见了一个她并不想见的人——大伯林老大的长子,她的堂哥,林耀祖。
林耀祖比薇薇大两岁,自幼被爷奶和大伯母娇惯,心比天高,却不肯踏实读书种地,整日做着发财梦,在镇上厮混,据说是在一家杂货铺做学徒,却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此时,林耀祖正拿着一本花花绿绿的话本子看得入迷,见到薇薇,先是一愣,随即上下打量着她,眼神复杂,混杂着惯有的轻视和一丝难以掩饰的嫉妒。
“哟,这不是薇丫头吗?”林耀祖撇撇嘴,语气酸溜溜的,“听说你现在发达了?都能进出书肆了?买的什么书啊?看得懂吗?”
薇薇不欲与他纠缠,淡淡道:“给小弟买几本启蒙书。”说着便绕过他去挑选。
林耀祖却跟了过来,看着她手中那几本崭新的启蒙书,又瞥见她腰间鼓鼓囊囊、显然装着不少铜钱的荷包,眼中妒火更盛。
“哼,一个丫头片子,赚几个钱不知天高地厚了!还学人供弟弟读书?别到时候赔得底掉!”他声音不大,却足够让书肆里其他几个客人听见。
薇薇蹙眉,冷眼看他:“我凭自己双手挣钱,供弟弟读书明理,有何不可?总比某些人无所事事、只会啃老嚼舌根强。”
“你!”林耀祖被噎得脸通红,尤其在旁人投来的目光下更觉难堪,他恶狠狠地瞪了薇薇一眼,压低声音道:“你少得意!别以为攀上高枝就了不起了!谁知道你那钱干不干净?一个姑娘家整天抛头露面,跟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往……啊!”
他话未说完,突然痛呼一声,像是被人从后面狠狠踹了一脚,踉跄着扑倒在地,手中的话本子也摔了出去。
薇薇惊讶抬头,只见一个身着青色劲装、面容冷峻的年轻男子不知何时出现在林耀祖身后,正是沈聿身边的那名亲随。
那亲随看都未看地上的林耀祖,只对薇薇抱拳一礼,声音毫无波澜:“林姑娘,少主恰在附近,听闻姑娘在此,特命属下前来护卫。若有宵小滋扰,姑娘不必理会。”
书肆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上。林耀祖趴在地上,又羞又怒,却慑于那亲随身上凌厉的气势,敢怒不敢言。
薇薇心中了然,这绝非“恰巧”,只怕是沈聿一直有派人暗中关注她的安危。她心中微暖,又有些许复杂,对那亲随点头道:“有劳了,替我多谢少主。”
她付了书钱,不再看地上的林耀祖一眼,在那亲随无形的护卫下,坦然走出了书肆。
身后,林耀祖狼狈爬起,在一片窃窃私语和异样目光中,脸色铁青,眼中的怨毒几乎要溢出来。
回村的路上,薇薇的心情并不轻松。林耀祖的敌意和嫉妒如此明显,而沈聿的维护虽然及时,却也再次凸显了两人之间巨大的身份鸿沟,以及那无处不在的“关注”。
她握紧了手中的书卷,目光变得坚定。唯有自身变得更强大,才能真正立于不败之地。
然而,她并未看到,镇上的某个角落,林耀祖正与几个眼神闪烁、一看便非善类的地痞低声交谈着,目光不时阴狠地瞥向她离去的方向。
暗处的妒火,并未熄灭,反而燃得更旺,正在酝酿着新的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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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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