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嬷嬷的马车驶离后，林家小院陷入了短暂的死寂。
王氏捧着那沉甸甸、足有五钱重的银角子，手抖得厉害，脸上又是惊喜又是惶恐，仿佛捧着的不是银子，而是一块烫手的山芋。“薇……薇薇……这……这真是给我们的？”她声音发颤，几乎不敢相信。这足够他们家好几个月的嚼用了！
“嗯，娘，您收好。”薇薇压下心中的纷乱思绪，语气尽量平静。这意外之财固然可喜，但那位容嬷嬷深不可测的眼神和精准找到她家的举动，让她隐隐感到不安。这钱，拿得并不轻松。
然而，还没等她们将这意外之喜消化，正房的帘子“唰”地被掀开！
赵氏像一阵风似的冲了出来，眼睛死死盯着王氏手里的银角子，几乎要喷出火来！她身后，林大山也沉着脸踱步出来，眼神阴沉地盯着那锭银子。林周氏则站在堂屋门口，脸色变幻不定。
“好哇！王氏！你们二房真是发达了！五钱银子！说拿就拿！还敢说没私藏好东西？！”赵氏尖厉的声音划破了小院的宁静，带着浓浓的嫉妒和愤怒，“那老嬷嬷是什么人？凭什么单给你们银子？是不是你们背地里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王氏被她吓得一哆嗦，下意识就想把银子藏到身后，结结巴巴地解释：“没……没有……大嫂……就是……就是那位夫人讨碗水喝，赏……赏的……”
“放屁！”赵氏一口啐在地上，“讨碗水喝赏五钱银子？你当我们都是傻子？骗鬼呢！定是你们偷偷卖了什么金贵东西！是不是那死丫头又弄出了什么名堂？！”她凶狠的目光转向薇薇。
林大山咳嗽一声，故作沉稳地开口，话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二弟妹，不是大哥说你。有了进项，也该知会爹娘一声。爹娘还在，哪有小辈私下收受这么大笔银钱的道理？这要是传出去，外人还以为我们老林家没规矩，苛待你们二房了呢。”他巧妙地将问题上升到了“规矩”和“家族颜面”的高度。
林周氏闻言，脸色也更加难看，盯着那银子，慢悠悠地道：“老大说的在理。老二家的，银子拿来，娘先替你收着。家里用度大，正缺钱呢。”
王氏脸色惨白，攥着银子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眼中充满了挣扎和不舍。这是薇薇好不容易……不，是人家贵人赏的，能改善她们生活的希望啊！
薇薇上前一步，挡在母亲身前，目光平静地看向林周氏和林大山：“奶，大伯。这银子是那位夫人赏给我娘的谢礼，感念我娘一碗水的心意。并非什么买卖所得。若是平常的三瓜两枣，孝敬爷奶是应当应分。但这五钱银子意义不同，是人家对我娘心善的肯定。若我们转手就交了公，岂不是辜负了那位夫人的心意，反倒显得我们老林家贪图赏赐，不懂礼数了？”
她同样用“规矩”和“礼数”反击，点明这钱是“赏赐”而非“收入”，性质不同。
林大山一噎，没想到薇薇如此牙尖嘴利。
赵氏却不管这些，跳脚骂道：“小贱蹄子！就知道耍嘴皮子！什么赏赐谢礼！我看就是你们私吞！娘！您可不能由着她们乱来！”
林周氏浑浊的眼睛在薇薇和那锭银子之间来回扫视，显然内心也在挣扎。五钱银子不是小数目，她动心。但薇薇的话也有几分道理，强要过来，传出去确实不好听，尤其是那嬷嬷看起来非富即贵。
最终，她哼了一声，对林大山和赵氏斥道：“吵什么吵！一点银子就迷了心窍！既然是赏给老二媳妇的，就让她自己收着吧！”她这是以退为进，既显得自己明事理，又暗示这钱该是二房的“私房”，日后二房若有什么好的吃用，她反而更有理由拿捏。
林大山显然明白了母亲的意思，脸色阴沉地拉了赵氏一把：“娘说的是，我们不管了。”说完，狠狠瞪了薇薇一眼，拽着还在骂骂咧咧的赵氏回了屋。
一场风波，暂时被薇薇强行压了下去。
王氏如同虚脱般，赶紧将银子藏进怀里最深处，心还在砰砰直跳。
但薇薇知道，这只是开始。这五钱银子，就像滴入油锅里的一滴水，彻底激化了矛盾。
是夜，正房东屋内。
赵氏翻来覆去，越想越气，猛地坐起来，推搡着旁边的林大山：“睡什么睡！你瞧瞧二房如今嚣张的样！五钱银子啊！就这么让她们昧下了！以后还得了？那死丫头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菜种得好，连镇上的贵人都找上门送钱！再这样下去，我们大房还有什么脸面？！”
林大山被她吵得心烦，也坐起身，摸出旱烟袋吧嗒吧嗒地抽着，烟雾缭绕中，脸色阴沉得可怕：“不然能怎么办？娘都发话了。”
“娘那是老糊涂了！被那小贱人几句话就哄住了！”赵氏咬牙切齿，眼中闪过恶毒的光芒，“不能再让她们这么得意下去了！必须想个法子……”
“你想怎么样？”林大山闷声问。
赵氏凑近他，压低声音，毒计脱口而出：“她那片菜地不是她的命根子吗？不是靠着它勾搭贵人吗？要是……要是突然都死了、烂了呢？”
林大山抽烟的动作一顿。
赵氏继续阴狠道：“我听说……镇上药铺有种药粉，少量能杀虫，用量大了……嘿嘿，能烧根！神不知鬼不觉！只要撒上去，一晚上就能让那些玩意儿全都烂根死透！”
林大山眼中闪过一丝心动，但仍有顾虑：“万一被发现……”
“谁会发现？”赵氏急道，“夜里去做，谁能看见？就算她们怀疑，没凭没据，能拿我们怎么样？到时候菜都死了，看她们还拿什么得意！拿什么勾引贵人！说不定那贵人一看她没了用处，转头就走了呢！”她越说越觉得此计甚妙，“就得给她们个狠狠的教训！让她们知道，谁才是这个家的主子！”
林大山沉默地抽着烟，烟雾后的眼神变幻莫测。最终，贪婪和嫉妒压倒了顾虑。他狠狠将烟袋锅子在床沿磕了磕，发出沉闷的声响。
“明天我去镇上。”他低声道，语气森冷。
赵氏脸上顿时露出得逞的狞笑。
黑暗中，针对那片生机勃勃菜地的恶毒计划，悄然酝酿。
而隔壁破屋内，薇薇正摩挲着那锭银子，思考着容嬷嬷的用意和未来的路，对即将到来的危机，一无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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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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