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绿君没有被这股气势汹汹的怒火逼退半步。
他梗着脖子,眼神如同淬火的钢锥,毫不闪避地迎着许昌甫几乎要喷出火的目光:
“许领导!动机不明,案子就他妈没完!张师傅那个人,厂里谁不知道?老实得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来!他图什么?泄愤?就为那点微不足道奖金?他儿子等着接班的名额卡在评特级上,他毁了评选名额就彻底没了!他毁自己,他傻吗?贪财?他工具柜里搜出金条了?那螺栓上的指纹,就不能是有人戴着手套塞进去栽赃的?!”
他的声音因为急切和愤怒而微微发颤,逻辑却像冰冷的链条,一环扣一环:
“退一万步讲,就算是他干的,背后指使的人呢?谁得利最大?谁最不想看到咱们BY建设公司戴上‘特级’这顶帽子?这才是根子!”
“够了!” 许昌甫的咆哮如同平地惊雷,震得窗玻璃嗡嗡作响。
他猛地向前跨了一步,巨大的阴影瞬间将考绿君笼罩,浓重的酒气和一种绝望的焦躁扑面而来。
“根子!根子!上头只看结果!市里要安定!要效率!张德贵认罪画押,案子就结了!评特级还有一线希望!你懂不懂?!你这么闹下去,还评个球的特级!”
他的手指几乎戳到考绿君的鼻尖,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你再在这儿搅浑水,胡言乱语,动摇军心,给公司惹麻烦,给指挥部添堵……”
他喘着粗气,声音压低,却带着更深的威胁,“下一个卷铺盖滚蛋的,就是你!谁也他妈保不住你!听见没有?!”
最后四个字,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赤裸裸的寒气。
考绿君咬着牙,腮帮子绷得死硬,沉默像一块沉重的铅,坠在两人之间。
许昌甫冷哼一声,那眼神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厌恶和警告,猛地转身,如同愤怒的公牛,砰地一声重重摔上门。
剧烈的震动让墙壁簌簌落下几缕陈年的灰土,也震得白板上那张打印纸带瑟瑟发抖。
门外的喧嚣脚步声渐渐远去。计算中心会议室里死一样的寂静。只有桌上那台PC-1500屏幕的绿色光标,还在微弱而固执地一闪,一闪。
冰冷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沉甸甸地压在考绿君肩上。
许昌甫的威胁像冰冷的铁水灌进他的耳朵,但白板上那道血红的“动机”闪电,却在他心底灼烧得更加滚烫。
张德贵空洞绝望的眼神和保卫处急于结案的暴怒,像两股截然相反但同样强大的漩涡,撕扯着他。
一线微光?一丝可能?
他像一台被输入了最终指令的机器,僵硬却无比坚决地走向靠墙那个巨大的、漆皮斑驳的灰色铁皮档案柜。
冰冷的金属把手入手刺骨。他用力拉开最底层那个沉重得如同墓穴石板的抽屉,长久未开的合页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仿佛惊醒了一个沉睡多年的幽灵。
一股浓烈的、混合着陈年纸张霉味、干燥油墨味和灰尘的气息猛地扑面而来,呛得他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昏黄的灯光下,抽屉里塞满了用粗糙麻绳捆扎的牛皮纸档案袋,上面用褪色的蓝黑钢笔水标注着“维修记录”、“设备图纸(C区)”、“阀门配件更换(1985-1989)”之类的字样。纸张泛黄发脆,许多地方字迹都已晕染模糊。
考绿君蹲下身,顾不得膝盖的酸痛和满手的灰尘,像在时间的废墟里挖掘真相的碎片。
他小心翼翼地解开一捆又一捆绳索,手指急切地在那些带着岁月毛边的纸张上滑动、翻找、辨认。
空气沉闷,只有纸张翻动的哗啦声和他自己压抑的呼吸声交错。
时间仿佛被这泛黄的纸页无限拉长。一分一秒过去,他的眉头越拧越紧,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终于,当他的手指触碰到一份标记着“C区冷却水系统·检修日志(1989年度)”的厚厚册子时,动作猛地停住!
他抽出册子,几乎是扑到自己的绘图桌上,粗暴地扫开桌面上的杂物。冰凉的塑料封面沾满了他的汗渍。
他哗啦啦地翻动着厚重的纸页,发出急促的声响。
眼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在密密麻麻、字迹各异的记录条目上飞速掠过:日期、故障描述、处理人、处理时间、更换零件、验收签字……
他的视线猛地钉死在某一页!手指因为激动而剧烈地颤抖起来,指尖重重地戳在纸面上一个清晰的时间记录上!
“1989年12月29日…冷却水泵异响…检查…密封压盖螺栓松动…紧固…” ——登记人:张德贵。处理时间:上午10:15 - 10:45。验收人:李技术员(签名潦草)。
再往下翻,翻过元旦假期那几页空白。翻到记录一月事件的页面。
“1990年…1月13日…冷却泵跳闸停机…检查…泄压阀调节螺杆滑丝…更换…” ——登记人:王强(张德贵班组成员)。处理时间:下午3:30 - 4:50。验收人:秦大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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