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据利刃撕迷雾
赤峰市CFS工程公司会议室的暖气仿佛是个摆设,寒意从窗缝里钻进来,混着劣质烟草与陈旧皮革的味道,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肺叶上。日光灯管滋啦作响,投下惨白的光,照亮长条会议桌两侧一张张或焦躁、或麻木、或阴沉的脸。墙上的挂钟指针艰难地挪向上午十点一刻。
“吵什么吵!像什么样子!”
主位上的常务副经理马蜀畅猛地一拍桌子,“砰”的一声巨响震得桌面搪瓷缸盖嗡嗡作响。这位素以儒雅示人的中年人此刻眉头拧成了一个铁疙瘩,镜片后的目光锋利如刀,狠狠剐过左右:“赵科长!注意你的态度!这里是解决问题的会场,不是你们二处的菜市场!”他猛地转向另一边,“李科长!协会专家要的材料,会后两小时内,必须!完整!准确!放到考工桌上!有半点含糊,我唯你是问!”
被点名的设备科科长李德全后背猛地一挺,肥厚的脖颈上瞬间沁出一层油亮的汗珠,在惨白灯光下闪着腻光。他嘴唇嗫嚅了几下,终究没敢出声辩解。
对面,施工调度科科长赵振国,一张黑脸膛憋得紫涨,鼻翼翕张,喘着粗气,像头被强行按住的公牛,可终究在马蜀畅那几乎要喷出火的目光下,悻悻地闭上了嘴,只是那眼神里的不服与怨毒几乎要溢出来。
会议室骤然死寂。
所有的噪音——抱怨、推诿、打火机啪嗒的开合声——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瞬间扼断。只剩下粗重不匀的呼吸,和头顶日光灯镇流器那恼人而持续的、如同垂死呻吟般的嗡嗡低鸣。空气凝固得像一块冰。
几十道目光,带着怀疑、审视、紧张、冷漠,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如同无形的探针,齐刷刷刺向会议室那个最不起眼的角落。
压力,如同西伯利亚涌来的寒流,兜头浇下。
坐在角落的章青苹下意识地攥紧了膝头的笔记本,指尖冰凉发白,心脏在胸腔里擂鼓。他偷偷瞟向身旁。
考绿君,这位穿着洗得发白、袖口边缘已磨损泛毛的蓝涤卡旧工装的中年工程师,身形瘦削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此刻,他却成了风暴的中心。众目睽睽之下,他脸上没有任何波澜,甚至连眼睫都未曾颤动半分。他只是缓缓地、极其平稳地伸出手,拿过桌面上那台不起眼的黑色塑料方块——PC-1500袖珍计算机。
布满细小按键的键盘,在他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下苏醒。
哒。哒。哒哒哒。
指尖在冰冷的黑色按键上跳跃、移动、按下。每一个动作都精准、稳定、带着一种近乎机械的韵律。单调却异常清晰的敲击声,在死寂的会议室里被无限放大,一下,又一下,如同敲打在每个人紧绷到极限的神经末梢,更像是某种审判到来前冰冷而规律的倒计时。
时间,在“哒哒”声中失去了刻度。
李德全额角的汗珠汇成小溪,蜿蜒流进油腻的衣领里,他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眼神死死瞪着考绿君那双仿佛拥有魔力的手。赵振国脸上的紫胀褪去,只剩下一种空茫的错愕,嘴巴下意识地微微张开。马蜀畅身体前倾,原本盛怒的目光渐渐转为一种锐利到极致的专注,紧紧锁住那台小小的机器,仿佛要从那单薄的塑料外壳里提前窥见某种可怕的真相。就连角落里的章青苹,也忘记了紧张,只剩下一种被那单调韵律攫住灵魂的窒息感。
几分钟?还是几个世纪?
终于——
“哒!”
最后一声按键落下,清脆而决绝,如同铡刀合拢。
考绿君抬起头,目光如古井深潭,平静无波地扫过马蜀畅紧绷的脸,掠过李德全惊恐的眼,滑过赵振国凝固的表情,最后,缓缓环视整个会议室里每一张屏息凝神、表情各异的脸庞。
他没有说话。
他只是沉稳地将计算机上一个不起眼的微型输出接口线拔出,然后稳稳地插进了会议室角落里那台蒙着灰尘、早已沦为摆设的老式投影仪背后一个同样不起眼的接口上。
“嗡——!”
投影仪内部陈旧的风扇如同垂死的老牛,发出吃力的、带着金属摩擦噪音的轰鸣。一道略显黯淡的光束猛地刺破了会议室的昏暗空气,打在墙壁悬挂着的、边缘已有些卷曲发黄的白色幕布上。
雪花点在幕布上疯狂跳跃了几下,随即陡然消失!
幕布骤然亮起!
没有冗长枯燥的文字堆砌,没有令人昏昏欲睡的数据表格。
一张清晰、简洁却又极具视觉冲击力的图表,如同出鞘的利刃,带着冰冷的寒光,瞬间劈开了会议室浑浊的空气,狠狠扎进所有人的视网膜!
红、蓝、橙、鲜红……几种强烈的色彩在图表上勾勒出令人心悸的轨迹。柱状图、折线图、饼图,彼此咬合,构成一幅企业运行脉络的残酷解剖图。
? 计划完成率(红线):触目惊心的断崖式下跌!从年初尚可维持的平缓曲线,在最近三个月,如同被无形的巨斧劈砍,垂直坠落!代表当前节点的红色标记,已经跌穿图表底部警戒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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