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汗瞬间顺着考工的脊沟蜿蜒而下,布料紧贴皮肤的感觉异常鲜明。保密协议!这个念头像一颗冰冷的子弹击中大脑。他喉咙发紧,强行压下剧烈的波动。TI4M的诞生,根植于攀枝花基地那个代号“2号信箱”的核心保密工程,是无数个日夜呕心沥血的结果,是绝密档案袋里封存的图纸和数据!武钢1700是公开的、安全的挡箭牌,但绝非TI4M的真正母体。他能说吗?一个字都不能!保密手册和主管保密工作的领导严厉的眼神和那句“不该说的,半个字也漏不得”的警告犹在耳边,正无声地盯着他,目光安静而锐利,像黑暗中绷紧的弦。
考工的心几乎跳出胸膛。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却异常清晰地传递出去:“贵教授,感谢您的提问!TI4M统筹法本身,就是在解决具体工程问题中形成的,它就是一个完整、系统的实际工程案例!”他挺直背脊,目光迎向贵襄韵,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坦诚,“它并非空想,而是实践的直接产物。”
考绿君子顿了顿,语气转为坚决,“至于更深入的细节和原始资料,”他的声音微微提高,一字一顿,清晰得如同在冰面上凿刻,“武钢1700工程作为应用实例,已在报告中尽可能阐述。但涉及具体单位的工程案例,未经授权,不能透露更多技术细节。这是管理要求,也是责任所在。抱歉!”他微微欠身,随即又立刻补充,语气真诚恳切,“贵教授若对技术本身有兴趣,非常欢迎会后私下交流讨论,我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他巧妙地用坦荡包裹住了无法言说的内核。
贵襄韵锐利的目光在考工脸上停留了几秒,似乎要穿透那层坚定的外壳。考工清晰地感觉到额角一滴汗珠滑落鬓角,沿着颌骨向下淌去的冰凉轨迹。会场鸦雀无声,只有几道目光在空气中无声地交锋。
终于,贵襄韵脸上紧绷的线条缓缓松动了一丝。她没说话,只是微微颔首,坐了下去。那姿态,是顶尖学者沉默的认可,虽未完全释疑,却给予了一个宝贵的台阶。考工心头那块千钧巨石这才轰然落地,后背衬衫湿冷的黏腻感清晰地传来。他暗暗吁出一口滚烫的长气,几乎耗尽力气。
主持人似乎也松了口气:“请清华大学鲁乾教授提问。”
“鲁乾”二字透过麦克风传来,考工脑子里“嗡”的一声!《水浒传》里那个阴险狡诈、陷害林冲的陆谦形象瞬间跳了出来!一股寒气猛地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脸色瞬间煞白,瞳孔猛地收缩,下意识地看向主席台侧方的签到席,目光慌乱地搜寻那个名字。不是“陆谦”,是“鲁乾”!签到簿上工整的墨迹瞬间驱散了脑海中的魍魉。冷汗再次涌出,他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和荒谬感袭来,指尖冰凉,幸好他扶着讲台边缘,才没失态。
“考工程师!”
一个洪亮、极具穿透力的声音将考工从短暂的虚脱感中拉回现实。他抬眼望去,只见一位身材高大、穿着藏青色毛料中山装的老人已站在前排中央位置。鲁乾教授年过花甲,头发银白而浓密,脸庞方正,双目炯炯有神,开阖之间射出迫人的光芒。他双手撑在身前的椅背上,姿态仿佛执掌生杀大权的将军,没有任何客套,单刀直入,声如洪钟,震得麦克风都嗡嗡作响:“您论文第三部分第二节,开篇即说‘信息(Information)是TI4M的灵魂驱动’,请问,你在这里使用的‘信息’一词,其具体内涵和外延,指向的是什么?你到底在谈论什么?”
问题如同淬火的钢刀,带着呼啸的风声直劈而来!关于信息论的争论,在学界本就壁垒分明!考工的心脏再次被攥紧,几乎窒息。他下意识看向前排角落,寻找那道熟悉的身影——丰癸轩,那位曾在无数个深夜与他讨论信息本质、给予他关键点拨的挚友兼师长。丰癸轩正凝望着他,微微颔首,眼神里是无声的鼓励与镇定。
考工猛地吸了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他避开鲁乾那利剑般的目光,转向台下更广阔的空间,声音沉稳下来,带着一种近乎背诵的流畅,却又饱含思索的重量:“感谢鲁教授提问!信息(Information)一词,正如您所关注,是TI4M的核心基石之一。”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脑海中那些滚烫的讨论,“当代信息论奠基人香农(Shannon)在1948年的经典论文中定义:‘信息是用来消除随机不定性的东西’。这一论述,我认为点中了要害。”他清晰地说出“Shannon”这个名字,“当然,‘信息’这个概念,内涵与外延极其广阔,学界理解各异。”
他话锋一转,语速加快,试图构建理解的桥梁:“在我们传统语境里,‘消息’一词内涵极其丰富。‘消’,有消散、溶解之意;‘息’,是呼吸,是生命之气;‘信’,则是真实、可靠、信用。古人云‘消息盈虚’、‘通风报信’,都蕴含动态流通和真实传递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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