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4年的春天来得格外早。秦岭的积雪还未完全消融,韩城工业园的新厂房已经封顶,宿舍楼的窗玻璃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这天上午,一辆黑色轿车在前后两辆摩托车的护卫下,缓缓驶入韩城。车子停在县衙门前,从车上下来三名穿着中山装的官员,为首的是个四十多岁、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人。
“鄙人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特派专员,周维民。”中年人向迎出来的李燕出示证件,“奉委员长令,前来韩城宣读委任状。”
李燕心中一惊,面上却保持镇定:“周专员请进,朱县长正在会客室等候。”
会客室里,朱琳已经接到通报。她穿着一身素色旗袍,外罩深蓝色开衫,虽然腹部隆起明显,但坐姿端正,神态从容。
周维民走进会客室,目光在朱琳身上停留片刻,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他没想到这个在陕北搅动风云的女人,竟是个怀有身孕的孕妇。
“朱县长,久仰大名。”周维民微微欠身。
“周专员远道而来,辛苦了。”朱琳示意对方落座,“李秘书,给客人上茶。”
寒暄过后,周维民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精致的锦盒,打开后是一份盖着大红印章的委任状。他清了清嗓子,朗声宣读:
“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令:兹任命朱琳为国民革命军少将参议,兼任陕西省第三行政区督察专员。任命刘军为国民革命军中将,兼任韩城警备司令。原‘韩城自卫军’改编为‘国民革命军独立第一旅’,纳入第二战区战斗序列……”
读完委任状,周维民双手递上:“朱将军,恭喜。”
会客室里一片安静。李燕站在朱琳身后,手心里全是汗。
朱琳接过委任状,仔细看了一遍,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委员长厚爱,朱琳感激不尽。只是……”
她抬起头,目光直视周维民:“关于部队改编一事,恐怕需要从长计议。”
周维民眉头微皱:“朱将军的意思是?”
“韩城这支部队,从无到有,是百姓们一粥一饭供养起来的,是战士们一枪一弹打出来的。”朱琳声音平静,却字字清晰,“我们在这里建兵工厂、办学校、兴水利,为的是保卫家园,为的是有朝一日能打回东北去。”
她顿了顿:“虽然现在是1934年,鬼子还只是在东北肆虐,但他们的狼子野心,绝不只是侵占东北就会满足的。委员长想必也清楚这一点。”
周维民脸色微变:“朱将军,这是委员长的命令。”
“我知道。”朱琳将委任状放回锦盒,“少将参议、督察专员,这些职务我可以接受。这是国家对我的认可,我理应效力。但部队……”
她直视周维民:“部队必须留在韩城,由我们直接指挥。不是我不相信中央,而是韩城的情况特殊——我们熟悉这里的每一座山、每一条河,知道该怎么利用地形防御,知道该怎么发动百姓。换一个人来指挥,未必能发挥这支部队的全部战斗力。”
周维民沉默了。他出发前,上峰曾交代过几种可能的情况,但朱琳这种“接受职务、拒绝交兵”的态度,却在意料之外。
“朱将军,”他斟酌着词句,“您这样……让我很难回去复命。”
“周专员如实转告即可。”朱琳站起身,因为身孕动作稍显迟缓,“您回去告诉委员长:朱琳感谢中央的信任,必定恪尽职守,守护好陕西北大门。至于部队,我们保证——枪口只对外,不对内。但凡有抗日需要,我们随时听候调遣。”
这话说得很明白了:番号可以要,职务可以接,但兵权不能交。而且明确表示,这支部队只打鬼子,不打自己人。
周维民知道再说无益,只得起身:“既然如此,鄙人告辞。朱将军的话,我一定带到。”
送走南京来的专员,李燕回到会客室,担忧地说:“娘,这样拒绝……会不会得罪南京方面?”
朱琳重新坐下,轻轻抚摸腹部:“不得罪又如何?把部队交出去,让不懂这里情况的人来指挥?让战士们寒心?让百姓失望?”
她望向窗外:“委员长现在不会动我们。一者,我们确实在抗日;二者,我们深得民心;三者……他也不想落个‘同室操戈’的名声。”
“那他会怎么做?”
“冷处理。”朱琳淡淡道,“既不下令撤职,也不真正支持。就当我们不存在,等将来有机会再说。”
李燕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事情的发展正如朱琳所料。周维民回到南京后,将朱琳的答复如实上报。委员长听完汇报,沉默良久,最后只说了一句:“知道了。”
没有下文,没有追加命令,也没有撤回委任。那份少将参议和督察专员的任命,就这么悬在了半空——名义上有效,实际上无人理会。
但朱琳要的就是这个“名义”。
三天后,韩城县衙召开扩大会议。各乡乡长、工厂负责人、部队团以上军官、学校校长、医院院长……近百人齐聚一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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