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里的炉火渐渐黯淡,但紧迫感却随着一份份译出的电文而不断升温。李燕面前的电台几乎没有停歇,来自北平、天津、乃至东北残存联络点的消息,通过石大山那位因母病暂归北平的得力手下辗转传来,字字句句都透着沦陷区的压抑与惨烈。
“……日军已完全控制沈阳……正沿铁路线向吉林、黑龙江快速推进……东北军各部大多未作有效抵抗,或退或散……民间有零星抵抗,遭残酷镇压……”
“……北平学界、报界哗然,游行请愿者众,当局压制……”
“……据悉,日军正强行征用奉天兵工厂遗留设备及中方技术人员,反抗者下场极惨……”
李燕紧抿着嘴唇,手指稳健地将密码转换成文字,再将文字递给母亲。她已不是1920年那个在逃难路上目睹生母惨死、瑟瑟发抖的11岁女孩。是朱琳将她从绝境中拉起,给了她报仇的机会,更给了她新生的教育和信念。这些年,她跟着朱琳颠沛流离,远渡重洋,学习文化和技术,早已成长为能够独当一面的沉稳姑娘,是朱琳最信任的助手和“女儿”。
朱琳快速浏览着电文,眼神越发冰冷。尽管早有预料,但亲眼看到这些细节,想象着那片土地正在发生的苦难,怒火与痛惜依旧灼烧着她的心。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情绪,将电文仔细收好。
“燕儿,”她看向李燕,声音放柔了些,“兵工厂那边,小翠她们要配合黄文瀚做材料实验,还要整理那么多技术资料,肯定忙得脚不沾地。你过去帮忙,盯紧实验数据的记录和归档,这是咱们未来技术的根基。”
李燕抬起头,眼中有关切:“娘,我知道了。您……也别太累着,注意身体。”
朱琳笑了笑,伸手替李燕拢了拢衣领,又将厚棉袄最上面的那颗扣子仔细扣好,就像多年前照顾那个瘦弱小女孩一样:“外面冷,穿严实点,别感冒了。去吧。”
“嗯!”李燕感受到那份不变的关怀,心头一暖,用力点点头,抱起记录本和一部分电文,快步朝厂房区走去。
看着李燕的身影消失在飘雪的门外,朱琳脸上的温和渐渐敛去。她站起身,紧了紧身上的大衣,走出会议室。
秦氏正从旁边的伙房出来,手里端着热水,见状忙问:“朱琳妹子,这大雪天的,你要出去?”
“嗯,进县城一趟,办点事。”朱琳点点头。
秦氏没多问,转身从门后拿出一把油纸伞塞到她手里:“路上滑,当心点。早点回来喝热汤。”
“谢谢秦嫂。”
此时,韩城郊外一处背风的开阔地上,却是另一番火热景象。尽管雪花纷飞,寒气逼人,但一面简易的木牌“招兵处”下,已经排起了不算短的队伍。刘军、陈乾、水生等人带着部分德国回来的军事骨干,正在有条不紊地登记、询问、做初步筛选。
消息早已在周边村镇传开:朱老板那里招人,管吃管住有饷银,学本事打鬼子!对于许多家境贫寒、或是胸怀抱负的年轻后生来说,这无疑是条出路。不断有父亲送儿子、妻子送丈夫、兄长带弟弟前来,人群里嗡嗡的议论声,兴奋中带着对未来的期盼,暂时冲淡了天气的严寒和远方传来的阴霾。
“识字的站这边!会点拳脚或者打猎的,也到这边来登记!”石头的声音洪亮。
“大家别急,挨个来!我们朱老板说了,只要身体好,肯吃苦,守纪律,都要!”陈乾维持着秩序。
刘军则在一旁,仔细观察着每一个报名者的眼神和体格,偶尔上前拍拍肩膀,询问几句家常,那沉稳可靠的气质让许多初次见面的青年感到心安。
县城里,县衙后堂。炭盆烧得旺旺的,孙县长捧着热茶,脸上带着惯常的、略显圆滑的笑容。
“朱琳啊,坐,坐。”他示意朱琳坐下,“东北的事情,听说了吧?小鬼子这是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啊!唉,国事艰难……”
朱琳安静地听着,知道他必有下文。
果然,孙县长话锋一转:“这世道越来越不太平,咱们韩城虽地处西北,也不能不防啊。我这县保安团,人少枪旧,实在让人寝食难安。所以呢……你看,这今年的税,还有明年的部分,能不能……先预交一些?我也好赶紧添置些枪械,扩充点人手,保境安民嘛!”
朱琳心中明了,这是借机要钱。她面色平静,缓缓开口:“孙县长忧心地方安危,朱琳理解。税款提前预交,可以商量。不过……”
她抬眼,目光清亮地看着孙县长:“我那边厂子要扩大,人手越来越多,也需要更多地方安置。之前批的那块河滩地,怕是不够用了。尤其是北郊外,靠山的那片荒地,我看平整一下,将来也好规划。”
孙县长捻着胡须,眼珠转了转。北郊那片地确实荒着,除了石头就是坡,种不了什么,平时也没人愿意去。用这块没什么产出的荒地,换一笔实实在在的预交税款和“资助”,这买卖划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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