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水河滩的建设如火如荼,砖楼拔地而起,希望的轮廓日益清晰。然而,在朱琳宏大的蓝图中,坚固的房屋只是第一步,是安身立命的躯壳。要让这躯壳真正活起来,拥有持续发展的动力,更重要的是——能源,尤其是电力。
内燃机可以提供部分动力,但稳定、清洁、可大规模输送的电力,才是现代工业、教育和生活的命脉。在陕北这片黄土高原上,眼下最现实的选择,就是煤炭。
这一日,朱琳叫上刘军,带了几名干练的护卫,没有乘坐显眼的“卫士”车,而是骑着马,带着几匹驮着简单礼物的骡子,低调地走访了韩城周边几处规模不大的私营小煤窑。
这些煤窑的老板,多是本地乡绅或稍有势力的把头,开采方式原始,产量有限,市场也主要局限于本地及周边乡镇,利润并不丰厚,且常受运输和销路困扰。
当朱琳这位早已在韩城传得神乎其神的“海外归来的女东家”亲自登门,提出长期、大量采购煤炭时,几位煤老板无不又惊又喜。
在一户窑主家中,朱琳直接表明了来意:“王老板,我需要在洛水河滩兴建一座火力发电厂,需要长期、稳定、优质的煤炭供应。价格我们可以商议,保证公道,现款结算。但有两个要求:一是煤质要有保障,不能掺太多矸石;二是供应要稳定,不能断货。”
窑主王老板搓着手,既兴奋又有些忐忑:“朱……朱先生(依旧沿用这个尊称),您要的量确实大,小窑恐怕一时供应不上……而且,这煤炭运到河滩,路也不好走……”
“供应量可以逐步提升,我们可以预付部分款项,助您扩大开采或改善运输。至于运输,”朱琳看了一眼身旁的刘军,“我的车队可以负责一部分,也会雇人修整道路。关键是,我们双方要建立长期的信誉。”
刘军适时补充道:“王老板,我们老板做事,向来诚信为本。只要煤好,价钱、运输都不是问题。这对于您,可是难得的长久买卖。”
王老板与其他几位被访的窑主一样,权衡之下,很快被这送上门的大客户和优厚条件打动。一份份长期供煤的意向协议迅速达成。朱琳当场支付了部分定金,以示诚意。消息传开,不仅解决了煤炭来源,也让本地这些原本艰难经营的小煤窑看到了新的生机。
能源来源敲定,下一步就是电站建设。朱琳深知,在当时的条件下,建设一个哪怕是小型的、可靠的火电站也绝非易事。但她有备而来。
早在智利时期,除了航空和汽车,她也通过系统兑换和资料搜集,储备了小型火力发电站的相关技术图纸和关键设备参数。虽然不可能带来全套设备,但核心的蒸汽轮机、发电机(小型)的设计原理、锅炉的基本构造、输变电的初步概念,她都已整理成册,交给了以黄文瀚、黄浩为首,并吸收了部分在德国学过动力和电机的技术人员组成攻关小组。
选址就在规划中的工业区边缘,靠近洛水河,便于取水冷却,也相对远离居住区。于大个子在修建房屋之余,分出一支精干的队伍,开始按照图纸挖掘电站厂房地基。这一次,对混凝土和施工精度的要求更高。
关键的设备制造成为最大挑战。大型铸件和精密加工在国内几乎无法实现。朱琳的思路是:化整为零,能造则造,不能造则利用现有条件改良,实在不行,则通过特殊渠道,从天津、上海甚至海外,高价采购最核心的部件。她通过司徒美堂等渠道,不惜重金,从国外购入了两台中小型二手蒸汽轮机和配套发电机(声称是旧矿场设备),拆解后由护卫队秘密运回。
黄浩的机械加工团队和技术学校的学员们,则在临时搭建的工棚里,利用带来的机床和自制的工具,尝试仿制和加工锅炉管道、压力容器、各种阀门仪表等辅助设备。材料上,优先使用从智利带回的特种合金钢,确保耐高温高压。
建设过程充满了摸索与艰难。锅炉的点火试运行失败了好几次,不是漏气就是压力不稳。每次失败,黄文瀚就带着大家连夜开会,对照图纸和程大斌的记录本,分析原因,修改方案。朱琳也经常亲临现场,凭借超越时代的见识,指出问题关键。
“照明,不仅仅是照亮房间。”在一次调试碰头会上,朱琳对满眼血丝的技术人员们说,“我们要点亮的,是孩子们读书的眼睛,是工厂里机床的刀具,是未来整个基地前进的道路。所以,这个电站,必须成功,必须可靠!”
她的话,再次点燃了大家的斗志。
终于,在所有人的共同努力下,在经历了无数次调试和改进后,1930年初冬的一个傍晚,韩城洛水河滩火力发电站的锅炉,第一次持续、稳定地燃烧起来。蒸汽推动轮机,轮机带动发电机,随着一阵越来越稳定的嗡鸣声,仪表盘上的指针,颤抖着,最终稳定在了额定电压和频率的位置!
“成功了!发电了!”不知是谁第一个喊了出来,整个简陋的厂房里瞬间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许多人激动得热泪盈眶。
当晚,已经建成的第一、第二栋宿舍楼里,预先安装好的简易电灯,次第亮起!柔和的白光(白炽灯泡)透过玻璃窗,洒在黄土高原寒冷的夜色中,如同落入凡间的星辰。
孩子们聚集在穆勒教授那间特意布置了电灯的“教室”里,惊奇地看着头顶那不用油、不用火就能发光的神奇“玻璃泡”,发出了阵阵惊叹。读书声,在明亮的灯光下,显得更加清脆悦耳。
于大个子站在新楼前,看着那一扇扇亮灯的窗户,听着隐约传来的读书声,黝黑的脸上露出了憨厚而满足的笑容。两个月前,这里还只有帐篷和荒地。两个月后,高楼矗立,灯光亮起。
这只是开始。朱琳知道,这座小型火电站的功率还很有限,稳定性也需时间考验。水利发电站更是远景规划。但无论如何,这束在黄土高原上亮起的人工之光,意义非凡。它不仅仅提供了能源,更象征着现代工业文明的火种,已经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真正点燃,并开始释放出改变命运的光与热。
未来,将在这光亮的指引下,更加清晰,也更加值得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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