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白家的时候压抑自己太厉害,一直在装乖……”
这句话,像一把锋利的刀,剖开了她一直试不愿意深想的真相。
念念以前在家里,总是安安静静的,懂事得让人心疼,总是帮着她干活,从不争抢,对白松白杨还有白微微也都客客气气。
她一直以为女儿是性子文静,适应得好。
可现在想来,那何尝不是一种小心翼翼的生存智慧?一种寄人篱下的不得已?
而她这个当妈的,却一直告诉自己,这样很好,大家相安无事,孩子们有地方住,有饭吃,有学上,他们也不会再有那些二流子混混来骚扰,孩子们可以平安长大……
她以为给了儿女一个“完整的家”,就是最大的庇护。
可现在,儿子无意中的一句话,女儿在电话里冷静的分析和叮嘱,还有最近白家愈演愈烈的争吵和算计……
都在明明白白地告诉她:她错了,大错特错!
她以为的庇护所,可能早就成了囚禁儿女天性、让他们感到压抑和不快乐的牢笼。
再婚,原本是想为自己和两个孩子找个依靠,寡妇门前是非多,她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太难了。
选择白江河,看中他工人身份稳定,为人看起来也老实,亡妻留下的孩子跟她俩孩子的年纪也差不多,想着孩子们一起成长感情也会深厚些。
她以为自己劳心劳力,操持这个家,就能换来安稳,换来孩子们的顺遂。
可结果呢?女儿现在下乡,儿子呆在白家也闷闷不乐。
她这些年,到底在为什么忙碌?为谁辛苦?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自责涌上心头,让赵云瞬间有些喘不过气。
她有一种想带着孩子们离开的冲动。
可离开之后呢?
首先,户口就是最现实的问题。
她和孩子们的户口,现在是落在白家的户籍上。如果离婚或者分家,户口迁出去,按照这时的政策,只能迁回她的娘家。
可她太清楚自己娘家那些兄嫂弟媳的德性了。
当初她带着两个孩子改嫁,娘家就没少说闲话,觉得她是“拖油瓶”再嫁,丢了赵家的脸。
现在如果她离了婚,再带着两个孩子灰头土脸地回去,指望他们接收?
不落井下石、冷嘲热讽就算好的了,怎么可能顺利给她们母子三人落户?
说不定还会为了面子或者别的什么原因,阻挠她们迁回去。
可没有户口,就是“黑户”,粮食关系、工作、上学……一切都要抓瞎。
除非……她能有一份正式的、稳定的工作。
有了工作单位,户口就可以随着工作关系迁入单位集体户口,住房也可能有单位分配或者帮助解决。
这是跳出这个困境最理想的路。
可一份正式工,对于她这个年纪、只有扫盲班文化程度、又多年没有稳定工作的家庭妇女来说,谈何容易?
就算工厂有临时工名额,也是挤破了头,而且临时工根本不解决户口。
那些好单位、国营厂的正式工,哪一个不是香饽饽?
要么顶替父母,要么有硬关系,要么就是像白松那样赶上招工考试。这些机会,怎么轮得到她?
退一万步说,就算天上掉馅饼,真让她找到门路弄到一个工作名额,比如花钱买,可那钱……
那也肯定是紧着儿子萧知栋。
小栋眼看就要高中毕业了,正是需要安排工作的时候。可就算小栋成功进了厂,一个刚进厂的小年轻,也只有住集体宿舍的资格。
想分到住房?那得熬年头,评先进,排队等分配,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
想来想去,仿佛怎么走都是一个死胡同。
现实的枷锁一道道捆上来,勒得赵云几乎要窒息。
刚才因为女儿邀请去东北而升起的那点期盼和轻松,瞬间被沉重的现实压得粉碎。
她的脚步不知不觉变得沉重起来。
萧知栋看着母亲突然沉默下去,脸色也变得灰败,眼里那点光亮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疲惫和愁苦。
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话了,勾起了老妈的心事。
他顿时慌了,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能笨拙地唤了一声:“妈……”
赵云回过神,看到儿子担忧的眼神,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只是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要把胸口的郁结都压下去,抬手拍了拍儿子的胳膊:“没事。走吧,快到家了。”
母子俩沉默地走完了最后一段路。
快到钢厂家属院那个熟悉的胡同口时,赵云停下脚步,转向萧知栋,神情无比严肃,压低声音叮嘱,
“小栋,听着。你姐让我们过去东北那事,回去后,一个字都不许提!跟谁都不能说,尤其是白家那父子仨。妈……妈得好好想想。你要是敢说漏嘴,”
她眯了眯眼,做出一个“手刀”的姿势,“我就像拍黄瓜一样拍扁你,听见没有?”
萧知栋看着老妈瞬间恢复“凶悍”的表情,虽然知道她是色厉内荏,但还是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连连点头:“听见了听见了!我保证不说!打死也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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