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在安静地吃着碴子粥还有二合面馒头,突然院子门被推开,然后听见有人往堂屋这边跑的声音,
再然后看见一个人影一掀棉门帘冲了进来,带起的冷风裹着雪粒子,扑得围坐在八仙桌旁的人都缩了缩脖子。
“爸!我婆婆她……”她话没说完,眼风扫过桌边,猛地顿住了。
八仙桌上摆着一大盆黄澄澄的碴子粥,旁边竹篮里码着几个二合面馒头,掺了玉米面的馒头皮有些粗糙,却冒着热气。
萧母赵云正给爹白江河递咸菜,大哥白松呼噜噜喝着粥,二哥白杨啃着馒头正一脸错愕看着她,萧知栋看了她一眼又速度低下头啃着他的馒头——而桌尾,坐着个她觉得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那人低着头,乌黑的头发被编成松松的辫子垂落在胸前,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线条柔和的侧脸。
她捧着粗瓷碗,小口喝着粥,动作安安静静,连汤匙碰到碗沿都没发出声响。
白微微盯着她的手,那双手不像乡下姑娘那样粗糙,反而指尖纤细,皮肤透着健康的白,比自己这天天在家洗衣做饭的手还要细嫩几分。
是萧知念?
白微微原本涌到嘴边的委屈和怒火,像被突然塞进了一团湿棉花,堵得她胸口发闷。
她记得萧知念下乡前的样子,虽然也是好看的,但那时她总是低着头,说话细若蚊吟,见了谁都怯生生的,连给她递个东西都要手抖半天。
可眼前这人,虽然穿着半新的蓝布棉袄,可脊背挺得笔直,垂着眼帘的模样,竟透着股说不出的从容。
“萧知念?”她试探着开口,声音比预想中要轻。
桌尾的人动作一顿,慢慢放下汤匙,咽下嘴里的粥。
她手里还攥着半个二合面馒头,那馒头掺了多半玉米面,硬邦邦的,咽下去时她微微抻了抻脖子,喉结动了动,才抬起头。
这一抬头,白微微更是愣了。
萧知念的眉眼还是一如既往的精致,眼尾微微上挑,鼻梁秀气,唇色是自然的淡粉,没施半点脂粉,却比供销社柜台里那些抹了雪花膏的姑娘还要好看许多。
尤其是她的眼睛,以前总是怯生生的,像受惊的小鹿,现在却清明得很,看着人时平静无波,带着种历经世事的沉稳。
“嗯,是我。”萧知念轻轻点头,声音比以前清亮了些,却依旧温和,“三姐,你回来了。”
“你……你啥时候回来的?”白微微走到桌边,还没从震惊里缓过神。
她记得半年前,得知一般家庭有多个孩子的,没有工作的都必须下乡,支持农村建设,每家最多只能留一个孩子。
那时候她吓得整夜睡不着,生怕去了乡下就再也回不来,急急忙忙托媒人介绍,跟食品厂的梁广见了三次面就定了亲,不到一个月就嫁了过去——就为了用“已婚”的身份躲过下乡。
而萧知念,那时候安安静静地收拾了行李,没哭没闹,跟着知青队伍去了千里之外的红星公社。
这半年多,她也听萧母还有萧知栋提起过,家里偶尔收到她的信,都是报平安的话,说队里人不错,吃得饱,
萧母每次看完信心里都不好受,说“穷乡僻壤的,能吃饱才怪,指不定在那儿遭多大罪呢,就是想要他们省心才这样写的”。
可眼前的萧知念,哪里像是遭罪的样子?
皮肤比以前更白嫩水灵了,脸上带着健康的红晕,连那身旧棉袄穿在她身上,都显得比旁人利落。
尤其是她身上的气质,完全不是以前那个唯唯诺诺、怕被人嫌弃的样子了。
刚刚她进门时,萧知念明明抬头看了她,却没有像以前那样立刻站起来让座,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那股子淡定,让白微微心里莫名有些不是滋味。
“昨天下午到的,”萧知念放下手里的馒头,拿起桌边的搪瓷缸喝了口水,“队里批了探亲假,能在家待到正月十五。”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萧母连忙打圆场,给萧知念碗里添了勺碴子粥,“知念啊,在乡下肯定受苦了,你看你这孩子,就是实诚,信里总说挺好,我还担心你呢。快,多吃点,家里虽然不富裕,碴子粥和二合面馒头还是管饱的!”
萧知念笑了笑,没接话,只是低头继续喝粥。那笑容很淡,却不像以前那样带着讨好,反而透着股坦然。
白微微站在原地,看着萧知念的侧脸,心里的委屈又冒了上来。
她这半年多的日子,简直像是泡在苦水里。
梁广家条件一般,刚刚结婚时一大家子都是挤在一间三十平左右的筒子楼里,后来用木板在客厅隔了个小间当新房,隔壁就是公公婆婆的房间。
晚上两人说话都得压低声音,连翻身都不敢太用力,生怕被隔壁听见。
她没工作,每天在家洗衣做饭,还要帮着带二哥家的两个儿子。
那小侄子才五岁,被家里人惯得无法无天,上次她回娘家,萧母给她带了两包核桃酥回去,她把核桃酥藏在枕头底下,谁知道转头就被那小子翻出来吃了个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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