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输机引擎的轰鸣是此刻唯一的真实。机舱内昏暗的应急灯光下,陈望靠着冰冷的舱壁,手中紧握着那部已然沉寂、如同黑色砖块般的卫星电话。指尖触碰到的,只有塑料外壳粗粝的纹路,再无半点来自深渊的嗡鸣或符号闪现。罗布泊腹地那短暂、冰冷、非人的“信息播发”,连同黑色多面体最后浮现的、如独眼般幽暗的蓝点,都已沉入记忆的冰海,留下刺骨的寒意和更刺骨的、令人窒息的“真实”。
“守望者协议,执行中。”
这七个字,连同那段机械的、以“纪元不可考”开篇的陈述,如同烧红的烙铁,烫穿了他之前所有的假设、挣扎、乃至悲壮的牺牲。他们不是在与某个超越维度的、难以名状的“观测者”博弈,而是在面对一个冰冷的、程序化的、运行了可能远超人类文明历史的古老“系统”。这个系统,将“星火”这样的现象定义为“初级信息扰动力场”,将人类文明(或者说碳基生命集群意识)与某种“局部低熵结构”的耦合视为“异常”,处理方式是“长期观测,信息归档,环境抑制,物理隔离”,以及……“清理”。
“青莲”的一切,在“协议”眼中,不过是一次需要被记录、评估、并最终抹平的“低威胁”扰动。赵大川的血,叶栀夏的奔走,王浩的坚守,他自己的挣扎,乃至“青莲”这个名字所承载的一切梦想与野心,在“纪元不可考”的尺度下,在“历史标准”的评估里,轻如尘埃,随时可以被“授权清理”。
这是一种比单纯的敌意或恶意更彻底的漠视。他们是被关在玻璃罩里的蚂蚁,无论怎样撞击,外面的“观察者”只会记录下“样本表现出应激行为”,然后在日志上打一个勾。
陈望闭上眼睛,试图压下胸腔里翻涌的、混杂着荒谬、愤怒与彻骨冰凉的无力感。但“锚点”曾经存在的位置,那片空洞的麻木下,隐隐传来一种奇异的、仿佛余震般的细微悸动。不是连接,不是共鸣,更像是一种……烙印?被“协议”扫描、识别、归档后留下的、无形的“标记”?他不得而知。只知道,他与那个冰冷的“系统”之间,似乎有了一条单向的、被动的、由“协议”定义的关联。
“陈总,我们还有三十分钟降落。” 山魈的声音在通讯器里响起,打破了机舱内死一般的寂静。他的声音依旧沉稳,但陈望能听出那沉稳之下竭力压制的波澜。亲眼目睹电子设备集体失灵、遭遇无法理解的力场冲击、搬运那个吞噬光线的诡异造物……这一切,足以摧毁任何坚固的世界观。
“按原计划,进入‘阿尔法’7号安全屋。黑色物体……代号‘黑石’,启用最高等级生物隔离和电磁屏蔽容器,由你亲自押运,没有我的直接命令,任何人不得接触,包括秦总的人。”陈望的声音嘶哑,但条理清晰得可怕。绝望可以摧毁一个人,也可以将他淬炼成最冰冷的利刃。他现在就是后者。
“明白。”
“阿尔法”7号安全屋, 与其说是安全屋,不如说是一座深埋地下的现代化堡垒。位于西北某处绝密的军事管理区内,拥有独立的生命维持系统和抗核爆级防护,是“复兴资本”乃至更高层面为应对极端情况准备的最后避难所之一。当陈望一行人经过重重安检,最终进入其核心区域时,秦总已经在那里等候。这位一向沉稳如山岳的老人,此刻眼中也布满了血丝和难以掩饰的凝重。
没有寒暄,陈望直接将经过多重加密的、关于罗布泊之行的简要报告(隐去了“协议”具体内容和自己意识接收信息的细节,只描述了现象和“黑石”的存在)交给了秦总。同时,山魈押运着那个被层层封锁的“黑石”,进入了安全屋最深处的、理论上可以隔绝一切已知信号的特制隔离舱。
秦总快速浏览着报告,脸色越来越沉。当他看到“所有电子设备失效”、“未知力场冲击”、“非自然造物”、“疑似自动信息播发装置”等字眼时,手指微微颤抖了一下。他放下平板,看向陈望,目光锐利如刀:“你确定,那不是某种我们尚未掌握的地外科技,或者……史前文明遗产?”
“我不确定它是什么‘文明’的遗产。”陈望直视着秦总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但我确定,它在执行一套‘程序’。一套将我们,将‘星火’,将地球上可能发生过的类似现象,视为需要被‘管理’的‘变量’的程序。它称自己为‘节点’,称其执行的规则为‘守望者协议’。秦总,我们面对的,可能不是一个有意识的存在,而是一个……自动运行的、古老的‘清理程序’。”
秦总沉默了许久,久到空气都仿佛凝固。最终,他长长地、仿佛用尽全身力气般吐出一口浊气:“‘协议’……‘清理’……所以,赵博士的遭遇,青莲山的异变,甚至更早的罗布泊白光,可能都是这个‘协议’的一部分?‘观测’,‘抑制’,‘必要时清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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