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斜斜地漫过窗棂,像被谁揉碎的金箔,在地板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斑。程晓斜倚在沙发里,钩针在指间轻盈地翻飞,丝线缠绕着她的指尖,仿佛有了生命。夕阳的光束恰好落在她低垂的眼睫上,那层细密的阴影随着呼吸轻轻起伏,竟像是电影里特意定格的画面,温柔得让人不敢出声。
她正在织一只卡通狼,针脚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狼的耳朵被她织得微微耷拉着,嘴角却翘着调皮的弧度,明明是猛兽的模样,偏生透着股憨态可掬的乖巧。我坐在病床边看着,不知过了多久,连呼吸都放轻了——怕惊扰了这一瞬的宁静,又怕这宁静像指间的沙,攥得再紧也会溜走。
直到她抬手揉了揉脖颈,我才惊觉自己早已看痴了。方才恍惚间,竟想起多年后某个午后,她或许也会这样坐在阳台里,膝头卧着只老猫,手里织着什么,而我就坐在不远处看报纸。思绪跑得太远,连她什么时候织完了狼,什么时候抬眼看我,都未曾察觉。
“烨哥儿,烨哥儿。”她的声音带着点怯生生的试探,指尖轻轻碰了碰我的手背。那触感温温的,像初春刚化的溪水。
我猛地回神,才发现她的脸颊泛着淡淡的粉,许是被夕阳熏的,又许是被我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早先就让她别再喊我“同志”,那两个字隔着层生疏的纱,远不如“烨哥儿”来得亲厚。而我,早已能自然地唤她“晓晓”,这两个字在舌尖打个转,总带着点说不出的甜。
“啊?怎么了?”我喉结动了动,竟有些慌乱。方才走神时,脑子里竟荒唐地闪过孩子的乳名,一个像她眉眼的姑娘,该叫“念晓”才好。
“你在看什么?”她把织好的小狼往身后藏了藏,睫毛忽闪着,“看得那样出神,是不是想起什么要紧的事了?”
“没什么。”我避开她的目光,望向窗外渐渐沉下去的夕阳,“只是想起些旧日子。”
“是很难忘的回忆吧?”她追问着,语气里带着点好奇,又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
“嗯。”我含糊地应着,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堵着。那些关于未来的设想太奢侈,奢侈到不敢说出口,只能任由它在心底发了芽,又怕被现实的风一吹就折了。
“烨哥儿,你看。”她忽然把小狼举到我眼前,像献宝似的。钩针勾出的狼尾巴还微微翘着,眼睛是用黑丝线绣的,亮闪闪的,透着股不服输的劲儿。
我伸手接过来,指尖触到细密的针脚,才发现每一针都走得匀匀实实,没有一处疙瘩。灰色的绒毛线被她分出了深浅,在狼的脊背处晕开自然的阴影,连爪子尖都织得毛茸茸的。明明是憨态可掬的模样,那微微扬起的头颅,却透着股孤狼般的孤傲与坚韧,像极了她骨子里的那股劲儿。
“晓晓,辛苦你了。”我摩挲着小狼的耳朵,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这小狼真好,我喜欢得紧。”
她听了,嘴角弯起浅浅的弧,眼里像落了星光:“喜欢就好。”那笑容淡淡的,却像温水漫过心尖,熨帖得让人想把这一瞬攥在手里。
日子像病房窗外的流云,悄无声息地滑过。转眼又是两天,小振臻和涛子拎着大包小包的吃食来过,傅队也单独跑了一趟。他们带来的点心、水果堆了半张桌子,护士站的姑娘们见了,眼睛都亮了。那段时间,她们来换药时总多问两句“烨哥今天想吃点啥”,查房时也会顺手递个洗好的苹果,连打针都轻了几分。人啊,果然是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可那份被惦记的暖意,却比什么都珍贵。
那天夜里,晓晓没有像往常一样等我输完最后一瓶液就离开。她从护士站那边和同事一起抬来一张折叠床,金属支架在地板上划出轻微的声响,在寂静的病房里格外清晰。
我盯着她忙碌的身影,心里犯着嘀咕。旁边的护士姑娘看出了我的疑惑,捂着嘴笑:“烨哥儿,晓晓姐说那个夜班护工打呼太响,怕吵得你睡不好,今晚她亲自守着。”话音刚落,就咯咯地笑出声。
等晓晓转身去铺床,那护士又踮着脚跑到我床边,俯下身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烨哥儿,你可不知道,晓晓姐是我们医院出了名的‘冰山’呢,多少医生想请她吃饭都没机会。这机会啊,可得抓紧喽。”说完,不等我反应,就笑着跑开了,还故意撞了撞晓晓的胳膊,被晓晓红着脸追打出去。
病房里终于又安静下来。晓晓端着脸盆回来时,耳根还红着,眼神有些闪躲,不敢看我。她拧了热毛巾,先轻轻擦过我的脸颊,指尖偶尔碰到我的下颌,像触电似的缩回去,又接着往下擦。擦到手时,她的指尖与我的掌心相触,温温的,带着点微汗。
后来她要帮我擦后背,我下意识地绷紧了身子。她轻声说:“别动,很快就好,轻轻擦没事的。”我便乖乖地侧过身,感受着毛巾划过脊背的温热,听着她浅浅的呼吸声。整个过程,谁都没有说话,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却又夹杂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不是暧昧,反倒像雨前的闷,沉甸甸地压在心头——那是离愁,像初春的薄雪,看着轻,踩上去却透心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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