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的雨,下得毫无征兆。
顾承屿站在酒店套房的落地窗前,指尖的烟已经燃到尽头,他却浑然未觉。窗外,维多利亚港的夜景被雨幕切割成模糊的光斑,游轮的汽笛声穿过雨声传来,沉闷而遥远。
会议比预想中艰难。对方在最后一刻提出新条件,要求顾氏让出三个点的股份,作为“长期合作的诚意”。这触及了顾承屿的底线——顾氏是他祖父留下的基业,每一份股权都承载着家族的历史与责任。
但他没有当场拒绝。因为那笔融资,关系到接下来三个月的现金流,关系到上千名员工的生计,也关系到苏晚的基金会能否正常运转。
手机在玻璃茶几上震动。顾承屿掐灭烟头,拿起手机——是秘书发来的加密文件,关于对方公司的背景调查结果。文件末尾用红字标注:“该公司与林慕深艺术基金存在间接股权关联。”
林慕深。
这个名字像一根刺,瞬间扎进顾承屿的神经。他想起离开江城前,苏晚在视频里提到陆景行时的眼神——那种专业上的兴奋与共鸣,是他这个商界之人永远无法给予的。
还有那片诡异的钴蓝,那个清末民初的补绘谜团。苏晚讲述这些时的神采,让他想起多年前第一次在文保中心见到她的样子——站在那些破碎的文物前,眼里有光,仿佛整个世界的重量都无法压弯她的脊梁。
他爱那样的她,却也害怕那样的她。因为那样的苏晚,注定不会只属于他一个人。她的世界太广阔,装得下千年历史,装得下艺术传承,装得下所有让她眼中有光的事物。
而他的世界,此刻正被资本与算计填满,连呼吸都带着铜锈味。
手机再次震动。这次是苏晚发来的照片——小怀瑾坐在爬行垫上,手里抓着一个彩色玩具,笑得露出两颗小牙。照片下附着一行字:“今天会坐稳了。”
顾承屿盯着那张照片,指尖轻轻摩挲屏幕里儿子的笑脸。他错过了这个瞬间。就像他错过了苏晚发现钴蓝秘密时的兴奋,错过了她站在古墓壁画前专注的侧影,错过了很多很多。
也许有一天,他会错过更多。
这个念头让他胸口一阵尖锐的疼痛。他深吸一口气,拨通了苏晚的视频电话。
铃声响了很久才被接起。屏幕里出现的却不是苏晚,而是周姨略显慌张的脸。
“少爷?您怎么……”
“晚晚呢?”顾承屿问。
“苏小姐她……”周姨犹豫了一下,“她说去古墓加班,可能晚点回来。”
“现在?”顾承屿看了眼时间——晚上九点半,“她一个人?”
“不是,张涛和林薇都去了,说是有什么紧急情况。”周姨赶紧补充,“苏小姐走前交代了,让我照顾好怀瑾,她忙完就回。”
顾承屿的眉头皱了起来。古墓在城郊山区,夜间山路不好走,而且墓室阴冷潮湿,对苏晚尚未完全恢复的身体百害无一利。
“什么时候走的?”
“七点多。”周姨说,“苏小姐接了个电话,说是颜料分析有重大发现,必须今晚处理。”
重大发现。顾承屿的脑海中闪过陆景行的脸。那个温文尔雅的教授,那个能跟苏晚讨论钴蓝与青金石区别的男人。
“知道了。”他简短地说,“照顾好怀瑾。”
挂断电话,顾承屿在窗前站了很久。雨水在玻璃上蜿蜒流淌,将窗外的灯火扭曲成光怪陆离的图案。他的影子投在玻璃上,与那些光影重叠,显得格外孤独。
最终,他拨通了助理的电话:“帮我改签最近一班回江城的航班。”
“可是顾总,明天的最终谈判……”
“改到视频会议。”顾承屿语气不容置疑,“我现在就要回去。”
飞机在午夜时分降落在江城机场。雨还在下,比香港的雨更冷,更密。顾承屿没有通知任何人,自己开车前往古墓所在的山村。
山路蜿蜒,雨刷器在挡风玻璃上疯狂摆动,却依旧看不清前路。车灯只能照亮前方几米的范围,两侧是漆黑的树林,在风雨中张牙舞爪。
顾承屿握紧方向盘,脑海中不断闪过各种画面——苏晚苍白的脸,陆景行专注的眼神,那片诡异的钴蓝,还有儿子天真无邪的笑容。
这些画面交织成一张网,将他牢牢困住。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连夜赶回来,不知道见到了苏晚要说什么,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
但他必须来。必须亲眼确认,那个站在苏晚身边的人是谁;必须亲眼看见,她是否真的需要加班到深夜;必须……握住她的手,感受她掌心的温度,确认她还在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
车停在考古现场外时,已经是凌晨一点。雨小了些,转为细密的雨丝,在车灯的光束中如银针般闪烁。
古墓入口处亮着一盏孤灯,在夜色中晕开一圈昏黄的光晕。顾承屿熄火下车,冰冷的雨丝立刻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肩膀。他没带伞,就这样走进雨里。
墓道里传来隐约的说话声。顾承屿的脚步顿了顿,随即加快。脚步声在狭长的墓道里回响,混合着雨声,显得格外突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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