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园里的空气仿佛随着林薇和她两个朋友的到来,瞬间凝滞了几分。灯笼昏黄的光线下,林薇脸上挂着看似热情实则挑衅的笑容,她身旁的两个年轻女子则毫不掩饰地用挑剔的目光上下打量着苏晚,那眼神像是在评估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带着圈内人特有的优越感和审视。
“这位是王茜,家里是做高端珠宝的,收藏了不少欧洲古董珠宝。这位是李曼,父亲是着名建筑师,她自己也在经营一家当代艺术画廊。”林薇故作熟络地介绍着,语气里透着与有荣焉,“她们可都是真正的行家,眼光挑剔得很。”
王茜和李曼矜持地对顾承屿点了点头,喊了声“顾总”,目光却饶有兴致地落在苏晚身上,显然对她的兴趣远超对顾承屿的礼貌问候。
“苏小姐,幸会。”王茜先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刻意拿捏的娇柔,“听薇薇说你是艺术品修复师?真是……好特别的职业。不知道苏小姐主要修复哪一类?油画?还是……中国的那些古画?”她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慢,仿佛在谈论某种遥远而陈旧的物件。
李曼则接话道:“修复古画?那需要很强的耐心吧?而且,现在机器扫描、数字修复技术那么发达,传统的手工修复……还有存在的必要吗?”她这个问题更加尖锐,直接质疑苏晚职业的核心价值。
林薇在一旁噙着笑,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她显然认为,苏晚这种“老古董”般的职业,在王茜和李曼这些接触“高端”、“当代”艺术的“名媛”面前,必然露怯。
顾承屿站在苏晚身侧,面色沉静,没有立刻开口。他深邃的目光扫过林薇三人,眸色微冷,但并没有像之前那样直接为苏晚挡回去。他似乎想看看,苏晚自己会如何应对。
苏晚的心跳在最初的紧张后,反而奇异地平静下来。如果说之前在主桌上面对林薇,她还需要几分强撑的镇定,那么此刻,面对这种直接针对她专业领域的、带着傲慢和无知的质疑,她心底那份属于修复师的骄傲和笃定,被彻底激发了出来。
她抬起眼,目光清澈而平静地迎向王茜和李曼,脸上依旧带着得体的微笑,只是那笑容里多了一份专业性的从容。
“王小姐,李小姐,幸会。”她的声音在夜晚的花园里显得格外清晰悦耳,“我主攻的方向是中国古代书画的修复与保护。您说得对,修复古画确实需要极大的耐心、专注力和对材料的精深理解,因为它不仅仅是‘修补’,更是一场与古人、与时间、与材料本身的深度对话。”
她顿了顿,目光转向李曼,语气温和却坚定:“至于李小姐提到的数字技术,它们确实是现代文物保护中非常重要的辅助工具。比如多光谱成像可以帮助我们发现肉眼看不见的底层信息和修改痕迹,高清扫描可以永久留存文物当前的状态数据。但是,”她话锋一转,目光变得更加明亮,“数字技术可以‘分析’,可以‘记录’,甚至可以‘虚拟修复’,但它无法替代人手对真实材料的触感、无法替代毛笔尖与古老绢纸接触时那种微妙的力度控制、无法替代矿物颜料在层层渲染中与原有色彩逐渐融合的‘呼吸感’。文物是有生命的,它的‘病’需要‘手’来‘触诊’,它的‘伤’需要与之‘血脉相连’的材料来‘愈合’。我们修复的,不仅仅是图像信息,更是物质的、历史的、情感的实体。这一点,机器永远无法替代。”
她的话语不急不徐,逻辑清晰,既肯定了现代科技的作用,又旗帜鲜明地阐述了传统手工修复不可替代的核心价值。没有咄咄逼人,却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专业底气和沉静力量。
王茜和李曼显然没料到苏晚的回答会如此有条理和深度,一时间都有些语塞。她们所谓的“艺术兴趣”更多停留在收藏、投资和潮流层面,对于修复这种需要深厚学养和艰苦实践的专业领域,其实知之甚少。苏晚这番话,无疑戳破了她们那层浅薄的优越感。
林薇见状,脸色微变,赶紧插话道:“哎呀,说得这么深奥,我们都快听不懂了。苏小姐真是理论一套一套的。不过说起来,我去年在巴黎佳士得拍下了一幅十九世纪的小幅风景油画,最近觉得颜色有点暗,正想找人看看呢。苏小姐既然这么专业,不如帮我瞧瞧?虽然不是什么名画,但也花了我不少钱呢。”她看似请教,实则再次将苏晚置于一个“服务者”的位置,并刻意强调画的“价值”和自己的“消费能力”,试图用金钱和阶层来压人。
顾承屿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眸色更冷。
苏晚却微微一笑,语气依旧平和:“林小姐,术业有专攻。我研究的是以绢、纸、水墨、矿物颜料为载体的东方书画体系。西方油画的基底材料(画布、油性颜料)、老化机理、修复理念和所用材料,与东方书画体系差异巨大。那是另外一个完全不同的专业领域,需要专门学习西方油画修复技艺的修复师来处理。贸然交由不熟悉该体系的人处理,可能会对画作造成不可逆的损害。建议您咨询专业的西方油画修复机构或资深修复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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