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说。”
“帮我约一下王大陆。”祁同伟的语气很自然,仿佛在说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到时候光明峰项目需要大陆集团的支持。当然,一切按规矩来,公开招标,公平竞争。我只是想给他一个参与的机会,一个和其他企业站在同一起跑线上的机会。”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没有承诺,没有保证,只是“一个机会”。但李达康明白,在当下的汉东,在光明峰项目这个敏感时期,祁同伟亲自开口给的“机会”,意味着什么。
那是通行证,是入场券,是某种隐形的背书。
李达康沉默了。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权衡着利弊,分析着祁同伟的真实意图。
是真心想帮王大陆?还是想通过这种方式,进一步拉拢自己?或者...是想在大陆集团身上,埋下什么未来的伏笔?
官场上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决定,背后都可能藏着层层算计。李达康太清楚这个游戏的规则了。
“同伟书记,”他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当年的事...确实是易学习同志和王大陆同志替我受过。这一点,我从不否认。”
他顿了顿,苦笑着说:“您说得对,这么多年,大陆集团的发展我是没有打过招呼,可我也没有公开说过‘我和王大陆没有关系’。在下面的人看来,这就是一种默许,一种...心照不宣的关照。”
这话说得很坦白,甚至有些残酷地坦白。李达康在承认,他所谓的“避嫌”,其实是一种虚伪,是一种自欺欺人。
“上上下下,都会给大陆集团机会。”他继续说,“有的是看我的面子,有的是揣摩我的心意。所以大陆集团能发展到今天,说和我完全无关,那是假话。”
祁同伟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
“我替大陆...”李达康的声音有些哽咽,他深吸一口气,压下情绪,“感谢您给这个机会。真的感谢。”
这话说得很重。以李达康的性格和地位,能用“感谢”这个词,而且是如此郑重的语气,说明他是真的感激。
但祁同伟摆了摆手,语气轻松了一些:“达康省长,这话就见外了。我们都是人,而社会也是由人组成的。”
他端起茶壶,给两人的杯子续上热水。热气升腾起来,在两人之间形成一道薄薄的雾障。
“谁还没有几个朋友?谁还没有几个老同事、老部下?”祁同伟的声音很平和,“关键不在于有没有关系,而在于这关系怎么用,用在什么地方。”
他放下茶壶,目光变得深远:“大陆集团这么多年,发展是合法合规的。该交的税交了,该守的法守了,还积极投身公益和慈善事业。这说明什么?说明达康省长的老同事、老朋友,也没有给达康省长脸上抹黑嘛。”
这话说得很巧妙。既肯定了王大陆的人品和企业,又间接抬高了李达康——你看,就连你当年欠了人情的老部下,都这么规规矩矩做人做事,可见你李达康带出来的人,本质都不坏。
李达康听懂了这层意思,心里涌起一股复杂的暖流。那是一种被理解、被体谅的感觉,在经历了妻子事件的打击后,这种感觉尤为珍贵。
“同伟书记,”他端起茶杯,以茶代酒,“我敬您一杯。”
两只茶杯轻轻碰在一起。没有酒的热烈,只有茶的清冽。但这一刻的份量,比任何烈酒都重。
祁同伟喝了一口茶,放下杯子,语气变得更加郑重:“达康省长,有句话,我想推心置腹地跟你说说。”
“您说。”
“你是我们汉东省改革的大将,是出了名的‘干将’。”祁同伟的目光很真诚,“林州的开发区,京州的新城建设,都是实打实的政绩。省委需要你这样的干部,汉东的发展需要你这样的干部。”
李达康的心头一热。这些话,他很久没听人说过了。自从欧阳菁出事以来,他听到的多是安慰,是同情,是各种隐晦的探询。像这样直接肯定他工作能力的,祁同伟是第一个。
“欧阳菁同志的问题解决了,你的家庭就能和睦。”祁同伟继续说,“家庭和睦了,你才能全身心投入工作,为汉东的经济发展做贡献。”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一些:“我知道,最近有些声音...有些议论。说你李达康要倒了,说你要受牵连了。这些闲言碎语,你不要往心里去。我是信任你的,省委是信任你的,上级的领导...也是信任你的。”
这话的分量太重了。李达康的眼眶有些发热。他低下头,掩饰自己的情绪。
“光明峰项目,是你一手推动的,是你的心血。”祁同伟的声音很平稳,“现在项目遇到困难,需要调整,需要重整旗鼓。这个时候,你不能退,也不能倒。你得站出来,和我一起,把这个项目做好,做扎实。”
他身体前倾,目光灼灼:“不仅要做,还要做得比原来更好,更规范,更透明。要让所有人看看,你李达康不仅能干事,还能在困境中把事干成,干漂亮。”
李达康抬起头,眼神里重新燃起了那种熟悉的光芒——那是斗志,是干劲,是不服输的倔强。
“同伟书记,”他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坚定,“您放心。我李达康不是那么容易被击垮的。欧阳菁的事,是我家的事,我会处理好。工作上的事,是我分内的事,我更会全力以赴。”
“好!”祁同伟拍了拍沙发扶手,“这才是我认识的李达康!”
两人相视而笑。这一刻,之前的隔阂、试探、权衡,似乎都消散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基于共同目标的理解,一种在复杂局面中形成的默契。
“对了,”祁同伟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王大陆那边,你约好了告诉我。我让市委办公厅安排,就在市委小会议室,简单一点,不要搞得太正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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