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一碗,陈海要去盛第二碗,陈岩石摆摆手:“够了,晚上别吃太多。”
陈海放下碗筷,坐直身体,等待父亲开口。
陈岩石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才缓缓说:“你觉得,祁同伟做得不对?”
“当然不对!”陈海忍不住又激动起来,“调人可以,但为什么不提前打招呼?为什么要用那种态度?我们家和他二十多年的交情,当年他来京州挂职,还不是您支持他,他就这么不放在眼里?”
“交情?”陈岩石笑了笑,笑容里有种看透世事的沧桑,“在官场上,交情值几个钱?”
“爸!”
“我说错了吗?”陈岩石看着儿子,“陈海,你今年四十二了吧?在体制内也干了二十年了,怎么还这么天真?”
陈海张了张嘴,想反驳,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祁同伟为什么这么对你,你想过吗?”陈岩石问,“就因为官大了,架子大了?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
“还能有什么原因...”
“我告诉你原因。”陈岩石放下茶杯,声音变得严肃起来,“第一,他在立威。新官上任,又是那么重要的位置,必须让所有人知道,他是领导,不是谁的‘老学长’。你撞枪口上了。”
陈海沉默了。
“第二,他在划清界限。”陈岩石继续说,“他现在是省委副书记,主管人事。你去找他理论人事调动,本来就不合适。他用那种态度对你,是在告诉你,也是在告诉所有人——公是公,私是私,工作中没有私人交情。”
“可是...”
“没有可是。”陈岩石打断他,“第三,也是最关键的一点——他在保护你。”
陈海猛地抬头:“保护我?”
“你以为吕梁他们为什么被调走?”陈岩石问,“仅仅是因为京州需要人?还是因为省反贪局人满为患?”
老爷子站起身,慢慢踱步到窗前,背对着儿子:“汉东现在是什么局面,你应该比我清楚。大风厂爆炸,死了十五个人。丁义珍死了,但事情没完。田国富在查,沙瑞金在盯。这场风暴,才刚刚开始。”
他转过身,目光深邃:“祁同伟在这个时候调走吕梁、陆亦可、陈群芳,不是拆你的台,是在帮你。我退休之前是检察院的副检察长,季昌明看在我的面子上没少给你机会,吕梁从你的领导到你的属下,时间长了,他能没有怨气?你真以为你这个局长是靠自己的能力?陆亦可和陈群芳两个算是你的得力下属,她们留在省反贪局,接下来的调查,能躲得开吗?一旦卷入太深,你想过后果吗?”
陈海愣住了。这个角度,他从来没想过。
“京州虽然也是风暴眼,但毕竟只是市一级。祁同伟在那里坐镇,能护得住他们。但在省里...”陈岩石摇摇头,“田国富那个人,我了解。他查起案子来,六亲不认。到时候,你的得力干将,一个都跑不了。”
房间里安静下来。只有墙上挂钟的滴答声,规律而清晰。
陈海的大脑在飞速运转。父亲的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他心中的迷雾。
是啊,他怎么没想到这一层?
大风厂爆炸的背后,牵扯到赵瑞龙,牵扯到赵立春,甚至可能牵扯到更高级别的干部。田国富的调查组已经成立,沙瑞金亲自挂帅。这场风暴一旦刮起来,省反贪局首当其冲。
陆亦可、陈群芳,都是业务骨干,肯定会被抽调进调查组。一旦卷入...
陈海打了个寒颤。他想起了几年前的一个案子,也是牵扯到高层,最后办案人员...
“现在明白了吗?”陈岩石坐回椅子上,“祁同伟不是在为难你,是在帮你。他用那种态度对你,是在做给所有人看——你们没有私交,他调你的人,纯粹是工作安排。这样,才不会有人怀疑他是在给你留后路。”
陈海低下头,双手捂住脸。羞愧、懊悔、后怕,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他误会祁同伟了。完完全全地误会了。
“可是...”他抬起头,眼睛里布满血丝,“他为什么不直说?为什么要用那种方式...”
“直说?”陈岩石笑了,笑容里有无奈,也有理解,“怎么说?‘老陈啊,风暴要来了,我把你的人调走避避风头’?这话能说吗?说了,就是泄露机密,就是违反纪律。”
他叹了口气:“祁同伟现在的位置,每句话都要斟酌。他能做的,就是用行动保护该保护的人。至于你理不理解,那是你的事。”
陈海无言以对。他想起祁同伟最后那句话——“回去想清楚了再来找我”。
是啊,他是该好好想想了。不是想祁同伟为什么这么对他,而是想自己为什么这么幼稚。
“爸,那我...我该怎么办?”陈海的声音有些沙哑。
“怎么办?”陈岩石看着儿子,“第一,明天一早,去祁同伟办公室,正式道歉。记住,是工作时间,称职务。”
陈海点头。
“第二,把手头的工作梳理好,该移交的移交,该了结的了结。省反贪局接下来不会轻松,你要有心理准备。”
“我明白。”
“第三,”陈岩石顿了顿,眼神变得深邃,“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做好准备。”
“什么准备?”
“如果田国富的调查组需要省反贪局配合,你要亲自带队。”陈岩石说,“但记住,依法办案,实事求是。不该问的不问,不该查的不查。该坚持的原则,必须坚持。”
陈海郑重地点头:“爸,我记住了。”
从父亲家出来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秋夜的凉风吹在脸上,陈海却觉得头脑前所未有的清醒。
他坐进车里,没有立即发动,而是看着远处省委大院的方向。
祁同伟办公室的灯,应该还亮着吧。
这个人,几年不见,变得更加深沉,更加难以捉摸。但父亲说得对,他是在保护该保护的人,用他自己的方式。
陈海拿出手机,想给祁同伟发条短信,又放下了。有些话,当面说更好。
他发动车子,驶向家的方向。路灯的光在挡风玻璃上流淌,像一条金色的河。
明天,他会以全新的姿态,去见那位“祁书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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