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在西城区一条静谧的胡同口停下。与方才那处隐秘的四合院不同,赵家老宅所在的胡同更显生活气息,青砖灰瓦,老树虬枝,门口的石墩被岁月磨得光滑。这里是赵建国夫妇常住的地方,少了些森严,多了几分家的温馨。
祁同伟跟着赵建国下车,钱立驾车悄然离去。推开那扇熟悉的朱红色木门,绕过影壁,一股家的暖意便扑面而来。客厅里灯火通明,电视里正播放着戏曲节目,音量调得不高。
只见大伯母正陪着两位客人坐在沙发上热络地聊天。那两位客人,正是祁同伟的岳父赵建军和岳母。赵建军身着便装,坐姿却依旧挺拔如松,常年的军旅生涯在他眉宇间刻下了坚毅与威严,但此刻面对家人,眼神中却带着难得的柔和。岳母则是一身素雅的旗袍,气质温婉,正微笑着倾听大伯母说话。
“伯母、爸、妈。”祁同伟赶紧上前几步,恭敬地开口问候。
三人闻声转过头来。大伯母首先笑了起来,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哎呀,同伟和建国回来了!快,同伟先坐,陪你爸说说话,这一年到头也见不了几面。我去给你泡茶!”她说着就热情地站起身,要去张罗。
赵建国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幕,脸上的笑容却渐渐收敛了几分,甚至有那么一瞬间的“石化”。他目光扫过客厅——自己的妻子正对着侄女婿嘘寒问暖,自己的弟弟、弟媳也满眼慈爱地看着祁同伟,倒把他这个正牌男主人、一家之长给晾在了一边。这……这对么这?这是自己的家?自己的老婆?
一种微妙的、被忽视的“醋意”悄然涌上心头。他故意咳嗽了几声,试图吸引注意力。
果然,大伯母停下了脚步,扭头看向他,眉头微蹙,带着关切却又习惯性的数落口吻:“嗓子不舒服?早就让你少抽点烟,少抽点烟,你就是不听!等着!”说完,还是转身往厨房走去。
赵建国脸上刚露出一丝“得逞”的笑容,觉得妻子终究还是关心自己的。然而,这笑容仅仅维持了不到十秒。
只见大伯母从厨房出来,手里端着的却不是给他的茶杯,而是两个看起来颇为精致、印有特殊标识的牛皮纸手提袋。她径直走到祁同伟面前,将手提袋递给他,语气充满了慈爱与关切:
“同伟呀,拿着。这是你大伯这个月的配额,里面是特供的烟和茶。等会儿带回去。”她拍了拍祁同伟的手背,“你这马上要去新单位报到,还得去党校培训,应酬往来、人际交往肯定不会少。这些东西,你拿去用,总比外面买的要放心些,也撑撑场面。”
祁同伟一愣,下意识地就要推辞:“伯母,这……这太贵重了,是大伯的份额,我怎么能……”
“诶,给你就拿着!”大伯母不由分说地将手提袋塞进他手里,然后转头看了一眼脸上笑容再次消失、甚至有些发黑的赵建国,语气轻描淡写却如同宣布了一项重大决定,“你看你大伯,身体也不好,老咳嗽。医生都说了让他戒烟限酒。我看啊,从下个月开始,月初的时候你要有空就过来拿,算了……”她想起祁同伟要去党校学习,可能不方便,立刻改口道,“我给静婉打电话,以后你大伯的配额,就归你了!反正他留着也是祸害自己身体!”
“噗嗤……”坐在一旁的岳母没忍住,笑出了声,连忙用手帕掩住嘴。岳父赵建军嘴角也抽搐了一下,赶紧端起茶杯掩饰笑意。
而站在门口的赵建国,此刻只觉得心口如同被扎了一刀!他的特供配额!那可是他为数不多的“嗜好”和精神慰藉之一啊!每个月就那么点儿,自己都省着抽,省着喝,这下可好,老婆一句话,直接“充公”了!还落了个“祸害身体”的名头!他感觉自己的家庭地位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脸上的表情那叫一个精彩,从错愕到震惊,从不甘到委屈,最后化作一声无奈的长叹,耷拉着肩膀,像个斗败了的公鸡,默默地走到单人沙发边坐下,自己动手拿起桌上的普通茶壶,给自己倒了杯已经微凉的茶。
“哼……”他端着茶杯,瞥了一眼正在温言劝祁同伟收下配额的妻子,又看了看一脸“无辜”和不好意思的祁同伟,心里酸溜溜地想:这小子,官升得挺快,这“夺宠”的本事也见长啊!
客厅里的气氛因为这个小插曲变得更加活络和温馨。大伯母忙着去重新沏热茶,岳母笑着打圆场,说赵建国是该注意身体。祁同伟则有些尴尬地提着那两个此刻感觉格外沉重的手提袋,坐到了岳父赵建军的身边。
赵建军放下茶杯,目光锐利地打量了一下女婿,沉声问道:“党校的通知下来了?具体什么时候报到?”
“爸,已经下来了。下周一到党校报到,先进行为期三个月的理论学习阶段。”祁同伟恭敬地回答。
“嗯。”赵建军点了点头,军人作风,言简意赅,“学习是好事,尤其是你们在地方工作久了,容易陷入具体事务,缺少宏观视野和理论沉淀。到了党校,要沉下心来,好好学,认真思考。国土资源部……是个重要的部门,关系到国家发展的命脉,担子不轻,要有心理准备。”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