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屋内静得只剩下棋子落盘的轻响与炉火细微的噼啪声。祁同伟收敛心神,将注意力完全投入到眼前的棋局上。他对象棋也颇有研究,很快便看出端倪。李老执红,局面看似主动,实则已被黑方绵里藏针的防守反击策略逼得有些进退维谷。那位中年男子执黑,棋风沉稳老辣,不动声色间已布下陷阱。
李老拈着一枚“车”,悬在半空良久,最终缓缓落下,发出一声轻叹,这步棋走得略显急躁。
祁同伟在一旁看得分明,心也提了起来。他几乎本能地,在脑海中飞速推演着各种解围的可能。他发现了一步巧妙的回马枪,虽然要舍弃一子,但或许能盘活全局,甚至反夺先机。他嘴唇微动,几乎要脱口而出,立刻忍住——观棋不语是君子。
然而,他那细微的神情变化和瞬间的身体紧绷,似乎没有逃过那位中年男子的眼睛。对方抬起眼皮,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祁同伟,那目光深邃而锐利,仿佛能穿透人心,让祁同伟心头一凛,赶紧垂下眼帘,做出专心观棋、不敢置喙的姿态。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站在李老身后的少女,忽然微微俯身,伸出纤长的手指,指尖如玉,轻轻点在了棋盘上一个不起眼的位置——那是一步“仕”的斜走,看似无关紧要,却瞬间加固了中宫防御,为那岌岌可危的“帅”赢得了一丝喘息之机,同时也隐隐呼应了祁同伟脑海中那“弃车”方案的后续变化。
她没有说话,只是用动作示意。
李老的目光顺着那莹白的指尖看去,凝神思索片刻,紧锁的眉头骤然舒展,一拍大腿:“哎呀!妙!静水流深,这一步看似平淡,却是以柔克刚,为我赢得了调整布防的时间!好丫头,眼光毒辣!”
他赞赏地看了一眼身后的少女,立刻依言落子。
对面的中年男子眼中也闪过一丝真正的惊讶,他重新审视了一下棋局,又抬眼深深看了看那依旧恬静无声的少女,颔首道:“李老府上真是藏龙卧虎,小姑娘这一步,颇有古风,羚羊挂角,无迹可寻,佩服。”他这话是真诚的赞赏。
祁同伟心中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这少女不仅容貌惊人,竟还有如此深的棋道修养?这一步的巧妙,甚至超越了他刚才想的激进方案,更显沉稳和老道。她是谁?李老何时有了这样一位灵气逼人的后辈?他之前从未听说过。
棋局继续,虽然最终仍以和棋告终,但中年男子明显收起了最初的几分随意,下得更加认真了。
“哈哈,老了老了,要不是我这外孙女机灵,今天可真要丢丑喽。”李老心情大好,这才终于将注意力完全转移到祁同伟身上,“同伟来了?站着干什么,坐,快坐!清婉,去泡壶好茶来。”
“是,外公。”少女轻声应道,声音依旧清越,却带着一种自然的温柔。她对着祁同伟微微颔首,便转身出去了。
原来她叫清婉,是李老的外孙女。祁同伟心中恍然,同时那份惊艳感之外,又添了一份好奇。他恭敬地向李老问好:“李老。”这才在旁边的椅子上欠身坐下。
那位中年男子也站起身,笑道:“李老有客人,我就不多打扰了。今天这盘棋下得痛快,尤其是这位小同志的指点,令人印象深刻。改日再来向您请教。”他特意也向祁同伟点了点头,这次的目光里多了几分探究的意味。
“好好,慢走。”李老显然与对方很熟稔,并未多留。
祁同伟忙起身相送。
送走客人,李老才笑呵呵地对祁同伟说:“同伟啊,两年不见,沉稳多了,看来基层确实锻炼人。在京州干得不错,我都听说了,没给我们这些老家伙丢脸!”
“李老过奖了,都是组织培养,还有靠您们这些老领导掌舵指引。”祁同伟谦逊道,趁机将手提袋拿过来,“李老,这是之前借您的书,一直没来得及还,实在抱歉。还有……”他拿出那个装着书稿的盒子,更加不好意思,“这是您上次鼓励我写的那个关于明史的一些杂感,断断续续写完了,写得不好,请您批评指正。”
“哦?写完了?”李老眼睛一亮,显得很有兴趣,接过盒子,却没有立刻打开,而是放在手边的茶几上,“好啊,有想法还能静下心写下来,这就很难得。我空了好好看。同伟啊,做学问和做工作一样,都要有这股子钻劲和恒心。”
这时,那个叫清婉的少女端着一个紫砂茶盘走了进来,动作轻柔而优雅地将两杯沏好的茶放在李老和祁同伟面前。淡淡的茶香瞬间弥漫开来。
“外公,祁同志,请用茶。”她声音不高,却十分悦耳。
“谢谢。”祁同伟连忙道谢,目光不经意间与她对视了一下。她很快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覆下一片阴影,安静地退到李老身侧稍后的位置,并没有离开。
李老品了口茶,看向祁同伟:“这次回来,有什么打算?应该对你另有任用吧?”
“刚报了到,单位让我先休息几天,处理一下积压的事情,等工作安排。”祁同伟如实回答。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