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州的冬天透着一种清冽的干冷。市政府大楼门前,寒风卷起几片枯叶,打着旋儿。祁同伟穿着一件半旧的藏青色呢子大衣,手里只提着一个简单的行李包,里面装着他两年来的随身物品和一些重要文件笔记,显得轻简而利落。
孙连城早早地等在了门口,脸上写满了不舍与崇敬。他搓着手,哈出一口白气,快步迎上来:“祁市长,车已经安排好了。这天冷的……您真的不再多留几天?试点工作总结表彰大会下周就开,您可是头号功臣,没有您,这省级试点哪能这么顺利?省里的领导都高度评价,说我们京州模式成了全省标杆。您留下来,前途无量啊!”
祁同伟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眼前这个被自己一手提拔起来、如今已能独当一面的干将,脸上露出一丝温和却又带着距离感的笑意。他拍了拍孙连城的肩膀,那动作既有上级的勉励,也有几分朋友式的告别。
“连城啊,”祁同伟的声音平静而沉稳,经过两年副市长岗位的磨练,褪去了最初的青涩,更添了几分深沉,“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试点成功,是大家共同努力的结果,你孙连城就功不可没。”
他顿了顿,目光越过孙连城,望向市政府那庄严的门楣,仿佛在回顾这两年的岁月,缓缓说道:“但是,我毕竟是下来挂职的干部,编制、关系都在那里,只是个副处长。挂职期满,回去报到,这是组织程序,也是规矩。”
他收回目光,重新聚焦在孙连城脸上,语气变得更加推心置腹:“留下来?留下来看似风光,但问题太多了。我这个‘外来户’,根基尚浅。赵市长固然器重,但这种器重背后……利益牵扯太复杂。一时的风光,就像这冬天的太阳,看着暖和,实则抵不住深寒。那只是空中楼阁,一阵大点的风浪,就可能摇摇欲坠。”
祁同伟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敲在孙连城的心上:“我们从政,图的是什么?不是一时一地的风光。要的是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走得扎实,根基才稳。在下面历练了,积累了经验,看到了真问题,再回到上面去,视野和格局才会不一样。这叫厚积薄发。连城,你还年轻,这个道理,你要明白。”
孙连城听得心潮澎湃,又似懂非懂,但他能感受到祁同伟话语里的真诚和深远考量,他连忙重重点头:“祁市长,您的教诲我记住了!我一定扎扎实实工作,不辜负您的培养和期望!”
“好。”祁同伟欣慰地点点头,“我虽然回去了,工作中遇到解决不了的难题,可以去向陈岩石市长汇报,他为人正派,会给你指点。如果……如果真有棘手的事情,也可以直接给我打电话。毕竟,我在上面,有些时候,从上往下沟通协调,说话或许还能好使一点。”
这话像是一颗定心丸,让孙连城顿时觉得有了主心骨,也更加感激祁同伟的周到。他知道,这不仅仅是客套,更是一种承诺和持续的关照。
“谢谢祁市长!我一定……”孙连城的话还没说完,祁同伟便摆了摆手,打断了他。
“好了,就到这儿吧。不用再送了。外面冷,回去吧。”祁同伟的语气干脆利落,他不喜欢拖泥带口的告别。
说完,他拎起行李包,转身走向那辆黑色的桑塔纳轿车。司机早已打开车门等候。他弯腰钻进车里,没有再多看一眼窗外。
车子缓缓启动,驶离京州市政府大院,穿过熟悉的街道,向着火车站方向驶去。祁同伟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窗外流动的城市景象仿佛是他两年副市长生涯的快速回放。
孙连城站在原地,一直目送车子消失在街角,寒风吹得他鼻子发酸,心里空落落的。他知道,自己职业生涯里最重要的一位领路人,离开了。但他也记住了祁同伟的话:要脚踏实地,厚积薄发。
……
绿皮火车轰鸣着驶离京州站。祁同伟买的是软卧车票,一个小隔间里只有他一个人。这给了他难得的安静思考的时间。
他靠在车窗边,望着窗外不断向后掠去的华北平原冬景,田地荒芜,树木枝桠光秃,一片萧瑟,但他的内心却并不平静。两年的时光,如同电影胶片般在他脑海中一帧帧闪过。
他想起了刚来时的小心翼翼与雄心勃勃;想起了在赵立春与陈岩石之间如何谨慎地寻找平衡点;想起了抓住社区养老这个切入点时的果断;想起了孙连成这个“核动力”被激发后的惊人能量;想起了跑省里争取试点时的焦灼与最终成功的喜悦;想起了推进工作中遇到的种种阻力与化解之道;想起了高育良老师那及时而深刻的提醒……
他自问,这两年来,自己切实履行了一个副市长的职责,为民做了实事,为京州的发展,至少是在养老事业这片领域,打下了坚实的基础,留下了看得见的成果。他能做到问心无愧。
这份政绩是扎实的,是经得起看的。这让他心中颇有底气。
但另一方面,他也深知地方工作的复杂与微妙。赵立春的野心和手腕,陈岩石的固执与清廉,其他班子成员诸如吴春林等人那种专注于经济发展的强大气场和潜在的竞争关系……这一切都让他意识到,虽然自己干得不错,但若真想长久地留在地方并跻身核心权力圈,仅凭现有的成绩和团系背景还远远不够,需要更深的根基、更复杂的经营乃至更艰难的抉择。高育良的提醒言犹在耳:“站队要谨慎,做事要留痕。赵立春能用你,也能弃你。”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