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雨丝斜飞,他的神色在烛光中明灭不定。
戏班子咿咿呀呀的唱腔从隔壁院子飘来,今日唱的是《长生殿》里“埋玉”一折。
萧砚嗤笑一声——倒是应景。
“那支流民队伍…”他忽然开口。
赭烽上前一步,“比阳县方圆几十里都找遍了,毫无踪迹。”
萧砚抬手展开舆图,烛光映出他修长的手指。
指尖从桐柏山一路划向西南,最终停在襄州地界。
“枣阳、襄阳。”他屈指轻扣桌面,“尤其是……”
指尖落处,正是襄阳城——大隐于世。
四日后,桐柏山南麓。
骡车吱呀吱呀碾过山路,宋时念望着不远处终于平坦起来的旷野,长舒一口气。
队伍翻过最后一道山梁,粮食袋已经空空如也。
“四哥!咱们去前头村子换点吃的。”她撞了撞宋四郎的肩,声音提高了几分,“听说这带盛产冬笋。”
宋二郎会意,甩起鞭子,骡车很快将营地甩在身后。
拐过一道山坳,宋时念立刻掀开车帘左右张望。
“没人!”宋四郎迫不及待搓手。
三只油光锃亮的烤鸭凭空出现在车里,还冒着热气。
自打灵泉改造体质后,宋时念的食量翻了一倍,此刻闻到肉香,胃里立刻火烧似的叫嚣起来。
宋四郎直接撕下条鸭腿,烫得直哈气也舍不得松口,“山里这些天…咳…狼肉干是吃够了…”他含糊不清地嘟囔。
宋时念掰开酥脆的鸭胸,压低声音,“待会儿咱们换点菜和肉装装样子。”
她指尖轻点车板,“空间里的粮食都堆成小山了。”
宋四郎咽下满嘴的鸭肉,“多换几只鸡。”
“再割几条五花肉。”宋二郎抹了把嘴上的油光,“王婶子的手艺好,肥肉炼油炒菜,能飘香十里。”
未时三刻,骡车满载而归。
当宋四郎扛着米袋跳下车时,孩子们立刻围了上来。
李芍药掀开盖着肉的粗布,惊喜地“哎哟”一声,“这肥膘!够熬三罐猪油了!”
炊烟袅袅升起,宋时念蹲在锅边削冬笋,听着周围忽然活泛起来的说笑声,突然觉得——
能让人安心的从来不是翻过那座山,而是掀开锅盖那口实实在在的热乎饭。
月光被云层割裂,斑驳地洒在官道上。
宋时念蹲在路边,指尖捻起一撮土——干燥松散,是连日无雨的迹象。
宋四郎展开粗麻地图,炭笔路线在白水桥处打了个叉,“今早遇到的那队从陈州来的流民说,桥头有官兵专抓青壮…”
他声音压得更低,“说是要修城墙。”
队伍顿时骚动起来。
张大郎攥紧拳头,“我还听说襄阳更狠,去年抓的流民都填了汉江决口…”
宋时念转身——八十张疲惫的脸在河滩阴影里浮动,像一群被逼到绝境的困兽。
“要不…折回桐柏山?”王婶子声音发颤,“好歹能挖野菜…”
“绕道…”宋老爷子话还未说完,就见陈寡妇瘫坐在地。
“绕来绕去,到头来不都是当苦力的命?”
这句话一出口,队伍顿时炸开了锅。
宋时念神色一冷,“那也比直接被抓去修城墙强!”
陈寡妇突然扑过来抓住她的衣袖,“宋丫头,你行行好,把换粮的法子告诉大家,咱们…”
空气骤然凝固。
宋时念慢慢抽回袖子,忽然轻笑一声,解开腰间布袋——三十两碎银哗啦啦砸在地上。
“当初在芒砀山得的,还剩这些。”她目光扫向众人,“要分道扬镳的,现在就来拿。”
陈寡妇盯着银子眼睛发红,却被王婶子一把拽住,“你昏头了?要不是宋家冒死烧了土匪窝,咱们早就死在芒砀山了!”
十岁的铁牛突然举起柴刀,“我跟宋阿姐走!阿姐说过要带我们去能种麦子的地方!”
“还有我!”
“我也去!”
半大的孩子们一个接一个站起来。
李芍药“唰”地抽出随身药锄,“去襄阳!要是官府敢欺压咱们…”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我包袱里可还藏着断肠草。”
宋二郎大笑着一把抱起铁牛,“好小子!有骨气!”
他转向众人,“从兖州到枣阳,咱们趟过尸横遍野的官道,闯过土匪盘踞的芒砀山,连那朱门豪强的庄园都能逃出来!”
“现在倒要当起缩头乌龟了?!”
宋时念目光扫过众人,“今日若有人想走,我绝不阻拦。但若选择留下…”
她声音不大却字字铿锵,“那便一起去襄阳闯一闯!若襄阳容不下咱们——”
“就去荆州!去江陵!我们一定会带大家闯出一条生路!”
“去襄阳!”
“对!跟着宋家走!”
“大不了拼了这条命!”几十人齐声吼道。
两日后,襄州界碑。
晨雾中隐隐飘来淡淡血腥味。
宋时念停下脚步,回头按住宋四郎的手臂。
宋四郎会意,抬手比了个手势,八十人的队伍瞬间散入芦苇丛,只剩几个青壮跟她向前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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