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头,宋老爷子带着几个老把式,做简易“兵器”。
他抽出几根拇指粗的芦苇杆,用麻绳紧紧捆成束,柴刀一削就出了个尖头。
掂了掂分量,突然向前一刺。
小饼和几个后生有样学样,不一会儿就扎出十几杆芦苇枪。
铁牛举着比自己还高的芦杆,小脸憋得通红,“宋爷爷,我能扎兔子不?”
李芍药默默把银簪绑在芦管上,对着树皮试了试吹箭。
宋时念看着闪着寒光的芦杆,突然觉得这荒野求生般的日子,竟也有了几分底气。
暮色渐沉时,营地已收拾得干干净净。
地上留着几处刻意为之的痕迹——碎布条指向东南,灶灰撒向西北,任谁看了都以为队伍分头行动了。
“出发!”宋四郎打头,骡车悄无声息滑入芦苇深处。
这三日里,他们又舍了四辆车置换成物资。
当“宋州界”的石碑终于出现在众人视野时,整个队伍已到强弩之末。
连拉车的骡子都浑身颤抖,驴车更是歪斜欲倒。
“我去打水。”宋时念拎起陶罐钻进芦苇丛,借着掩护几滴灵泉水落入水槽。
牲口们突然齐刷刷抬头,湿润的鼻头抽动着,挣扎着站起来,迫不及待将头埋入水槽吞咽起来。
——
宋州官道上,流民的队伍密密麻麻蜿蜒前行。
杏花村的车队混在其中,倒显得不那么扎眼了。
宋时念注意到,那些拖家带口的流民,大多捧着同样灰褐色的糊糊,在夕阳下泛着令人不适的光泽。
“是官府的赈灾。”
宋四郎压低声音,手指在车板上轻叩,“几日前就开始发放了,一人一碗,掺了七成麸皮。”
他冷笑一声,“饿不死人,也活不好。”
当夜宿营时,宋时念披着件黑色粗布斗篷,悄声无息地消失在林间阴影里。
宋老二正蹲在车边磨刀,忽然瞥见女儿的身影,他皱了皱眉,不放心地跟了上去。
林间空地上,一个瘦小的妇人正哄着怀中婴孩。
宋时念从斗篷下摸出个粗布包袱,轻轻放在妇人身后三步远的树根旁。
包袱里装着五斤粟米,一块腌肉,还有一小包紫苏叶——白日里她听见那孩子在咳嗽。
宋老二藏在树后,看着女儿又摸向另一处营地。
那里住着个带着三个孙子的老丈,其中一个孩子的腿还伤着。
这次她丢下的是半袋掺了豆面的杂粮,和一包金疮药。
月光下,宋老二忽然想起二十年前——那年大旱,他也曾这样偷偷给路边的孤儿塞过干粮。
“爹?”
宋时念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宋老二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走到女儿刚才站的位置。
“做得干净些。”他最终只说了这么一句,转身时把腰间的水囊解下来递给她。
“装些糖水。”
他的目光扫过不远处那对夫妻,孕妇浮肿的脚踝露在破草鞋外,丈夫正用豁口的陶碗给她揉脚,“给那个双身子的。”
不远处,不知是谁家孩子突然惊喜叫出声,那笑声像颗石子,砸碎了夜的寂静。
宋时念一路暗撒粮袋的第七日,杏花村的队伍终于随着流民潮涌至宛丘县境。
远远望见城墙时,官道两侧的景象让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新搭的草棚连绵数里,穿绸衫的管事们敲着铜锣来回吆喝。
一个满脸褶子的老账房坐在案前,案上堆着厚厚的契书,旁边摆着个装满铜钱的匣子,时不时叮当作响。
“领粥画押,分屋避寒!每日两顿稠粥!”
管事扯着嗓子喊,身后家丁正粗暴地拽过一个瘦弱汉子,抓着他的拇指往红泥里按。
宋四郎和沈文谦挤进人群,佯装要画押。
老账房笑眯眯地递来契约,“郎君请看,五成租,童叟无欺。”
两人俯身细看,沈文谦突然用指甲在契纸夹缝处一挑——薄如蝉翼的夹层下,赫然藏着蝇头小楷。
“无力缴租则以子女抵债,男为奴,女为婢。”
“两位郎君还犹豫什么?”管事突然凑近,身上飘来酒肉香气。
他肥厚的手掌“啪”地盖住契约,“过了这个村可没这个店了。”
宋四郎猛地拽住沈文谦后退,正撞上维持秩序的衙役。
那差役扶了扶歪斜的皂帽,竟对管事点头哈腰,“张管事,今日签了多少?”
退回队伍后,宋四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不是赈灾,是吃人!”
沈文谦更是捏紧拳头声音发冷,“他们在契书上做了手脚,那些不识字的老乡根本不知道…而县衙的人…”
不远处,几名衙役正在粥棚边“维持秩序”。
好一个官绅一家!
粥棚内,领完粥的汉子刚转身,就被两个家丁按住,腰间柴刀也被扔进收械的箩筐。
更远处,几个半大孩子脖颈套着草绳,像牲口般被串在一起,绳头攥在管事肥厚的手掌里。
“不能进城。”宋老二压低声音,指向西郊,“看那些窑洞。”
破窑附近,零星流民正在垒灶。
他们宁愿煮野菜也不去粥棚,但每户当家的腰间,都别着把磨得锃亮的镰刀。
沈思远盯着不远处衙役官服上崭新的补子,闭了闭眼。
“去城门。”他哑着嗓子道,脚步却比声音先动了。
城墙下,告示已被风雨剥蚀得斑驳不堪。
“奉刺史令:旬日内外州流民尽驱…违者充苦役…”
几个大字下面,还沾着不知是谁的指甲痕——深深抠进夯土墙里,带着暗褐色的血渍。
而告示旁还贴着张簇新的红纸,“张府诚招佃户,待遇从优。”
宋老二突然冷笑出声,靴尖踢翻地上半块瓦砾。
消息被带回营地时,正午的日头照进众人疲惫的脸,显得格外刺眼。
李芍药手中的骨针被折断,小饼躲在骡车阴影下,把脸埋过膝盖,叫人瞧不出神情。
“从兖州到徐州,徐州到豪州,豪州到宋州,宋州到陈州…”
许老太喃喃念叨着,手里的衣裳已皱成一团。
宋老爷子和沈外祖父蹲在火堆旁,烟锅里的火光明明灭灭。
宋四郎蹲下身,拾起一根树枝在泥地上划出几道痕迹,“往东回豪州是死路,往南淮阳——”
宋时念接过话头,“那里的佃户连铁锄都要抵押,比这里还要狠三分。”
宋四郎的树枝转向西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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