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浓,山风裹挟着炖肉的香气飘远。
也亏得是在这深夜造饭,若是白日里,这肉香怕是要飘出十里地去,不知会引出多少事来。
周猎户带着人守在营地外围的暗处,始终没有放松警惕。
远处偶尔传来几声鸟儿的啼叫,每一声都让人心头一紧,生怕是流民摸黑的暗号。
有了葛根、榆树皮面这些充饥的食材,队伍又能撑上三五日。
可一想到山谷外那些饿绿了眼的流民们,谁也不敢松懈。
村民们点起火把,连夜处理起食材来。
女人们围坐在火堆旁,麻利地给葛根削去褐皮,雪白的根肉切成厚片,在沸水里煮得半熟后摊开晾晒。
男人们则用石块将晒干的榆树皮碾成细粉,小心地装进防潮的竹筒里。
宋老爷子将守夜的人分成两班,除了固定巡逻的,其余村民轮流休息。
火光映照下,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疲惫,却也透着股狠劲儿。
必须尽早翻过这片山谷,走得越远越好。
晨雾未散时,山谷里便传来嘈杂的人声。
昨夜葛根的消息像野火般传来,成群结队的流民杵着木棍,提着破筐往深山里钻。
杏花村的队伍却已悄然启程,骡车轮毂裹着茅草,碾过山径时几乎悄然无声。
宋老二和宋四郎手握竹茅走在最前面,时不时看看日头辨别方向,但其实手上还拿着宋时念给的指南针。
山路虽蜿蜒,好在多是平缓的矮丘,只有几处隘口需要众人合力推车。
小饼走在队伍中间,忽然蹲下身刨开一丛枯草,竟挖出几颗野山芋。
这发现引得妇人们纷纷效仿,沿途竟采了不少残存的坚果山货。
周猎户带着几个后生走在林间,不时有野物惊起。
晌午时分,他们竟猎到只瘸腿的野猪,想来是被其他野物所伤,倒是便宜了车队。
当晚营地里飘起久违的肉香,连骨头都熬成了乳白的浓汤。
宋老爷子瞧着大伙满足的神情,一口闷下碗里最后一点汤汁。
看来这片山林,还能养人些时日。
队伍行至第四日,芒砀山余脉的轮廓已清晰可见。
翻过这道山脊,砀山县城便近在咫尺。
村民们疲惫的脸上终于露出希冀。
就在即将进入一处狭窄的山道前,宋老爷突然抬手示意停车。
他眯起浑浊却锐利的眼睛,盯着前方看似平静的山路。
山道太静了,静得连鸟叫声都没有。两侧崖壁上的灌木丛看似自然,却有几处不自然的倒伏。
“全体休整!”老爷子突然低喝一声,随即身子一晃,扶住车辕。
宋四郎忙上前搀扶,却被老爷子一把扣住手腕,“别抬头,扶住我!”
宋四郎心头一紧敏锐道,“您怀疑…前方有埋伏?”
“可有其他路径?”老爷子没有回答。
宋四郎声音艰涩,“没有。”
老爷子扶住车辕的指节微微发白。
他虽从未走过这条山路,但有三十年前在边关当斥候的经历,能让他的后颈汗毛根根竖起的——
只有当年在雁门关外遭遇突厥伏兵时的感觉。
突然,他瞳孔猛缩。
崖顶某处闪过一道诡异的亮光,不是箭簇的冷芒,倒像是铜镜反射的日光。
“四郎。”
他假装咳嗽,实则指向三丈外的一处岩壁,“瞧见那丛黄栌没?叶子在无风自动。”
宋四郎借着给老爷子擦汗的动作微微侧头,果然,灌木间隙偶有金属反光。
更可疑的是那簇灌木的投影方向与周围不一致,分明是被人为固定住的伪装!
崖顶上,独眼龙正骂骂咧咧地调整一面铜镜,“他娘的,这破镜子怎么偏了?”
旁边土匪陪笑,“二当家,大当家说要等他们全进套才…”
“闭嘴!”独眼龙一巴掌扇过去,铜镜角度一歪,恰将阳光折射到宋时念脚前。
她低头看着草地上突兀的光斑,突然想起祖父说过的,土匪常用铜镜窥测车队人数。
就在这时,宋老爷子突然晕倒,宋老二眼疾手快地接住。
“爹!”
这一嗓子把众人都吓坏了。
李郎中背着药箱匆匆赶来,刚搭上脉就被老爷子反手扣住手腕。
“装病。”老爷子无声吐出两个字。
李郎中会意,立刻高声宣布。
“老爷子连日劳累,中暑了!必须马上休息!”
说着朝宋时念使了个眼色。
宋时念心领神会,立刻带着几个妇人退到林间空地。
独眼龙趴在崖顶啐了一口,“他娘的,怎么不走了?”
旁边喽啰凑近耳语,“二当家,那领队的老头晕倒了,他们说要扎营休整。”
独眼龙的独眼闪过一丝凶光,“去禀报大当家,再多带些弟兄来!”
他的手指在脖颈间比划了个凌厉的手势,“让他们歇,等天黑再——”
山脚下,宋时念正“笨手笨脚”地搭着凉棚。
布帘垂落间,她将磨得雪亮的菜刀递给给春生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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