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的困惑
驿馆内院,门窗紧闭。
朱棣解下金甲,露出内里沾满烟尘的武服。他接过亲兵递来的热巾,擦了把脸,目光却始终锁在对面的朱雄英身上。
“说吧。”朱棣将毛巾扔回盆中,水花溅起,“你早知道今日有伏击?”
朱雄英正在给朱允炆擦手上的血污,动作轻柔,声音却平稳:“侄儿只知必有人来,却不知来的是谁,也不知会是这等阵仗。”
“毒烟、火药、死士、水鬼,还有白莲教的妖人……”朱棣在屋内踱步,靴声沉实,“这已经不是刺杀,这是要屠尽济南城!什么人敢如此疯狂?”
“疯狂之人,必有疯狂之图。”朱雄英抬头,“四叔觉得,他们的图是什么?”
朱棣停下脚步,回头盯着他:“动摇国本。”
四个字,字字千钧。
朱允炆瑟缩了一下,朱雄英却面不改色:“如何动摇?”
“若你今日死在大明湖,陛下必迁怒山东百官。布政使张昺已‘死’,按察使、都指挥使难逃干系,一省三司尽废。届时朝廷要么大动干戈彻查,要么另派大员安抚。而无论哪种……”朱棣冷笑,“都会给某些人可乘之机。”
“比如?”
“比如,那些觉得藩王权重,该削一削的朝臣。”朱棣眼中寒光一闪,“比如,那些认为太子一脉断绝,该另立储君的宗亲。”
屋内一片死寂。朱允炆抓紧了兄长的衣袖。
朱雄英沉默片刻,忽然笑了:“四叔想得深。”
“不是我想得深。”朱棣走回案前,俯身撑住桌面,与朱雄英平视,“是有人逼我想。三个月前,父皇密令我暗中护你北巡,我就知道这趟差事不简单。但我没想到,不简单到这个地步。”
他直起身,语气复杂:“老十二在青州遇刺,是老五动的手。老五在兖州被下毒,背后有老十七的影子。如今你又差点死在济南……咱们朱家,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这话里有怒,有痛,还有一丝朱雄英没料到的疲惫。
“四叔。”朱雄英起身,郑重一礼,“今日若无四叔,侄儿已葬身湖底。此恩,侄儿铭记。”
朱棣摆手:“不必。我救你,是奉父皇之命,也是……”他顿了顿,“不想看朱家骨肉相残,让外人看了笑话。”
这话说得直白,反而显得真诚。
门外传来脚步声,蓝玉、徐辉祖、蒋瓛三人联袂而入。见朱棣在,皆是一怔,随即行礼。
“如何?”朱雄英问。
蓝玉脸色难看:“毒烟源头找到了,在鹊华桥下三个石洞里,藏了三百斤药粉,混了漠北蝎毒、岭南瘴草、川西腐骨藤……都是稀罕东西。引线埋在水下,一直通到湖心岛。”
徐辉祖接口:“火药三十一处,全是江南军器局去年新制的‘霹雳雷’。按律,此雷只供京营和边军,每一枚都有编号。我们查了,编号对应的批文……是五军都督府签发的。”
蒋瓛补充:“七杀使用的软剑,剑柄有暗记,是苏州‘千锋阁’的手艺。这家铺子三年前就关了,但关门前最后一批货,卖给了……周王府长史。”
周王朱橚,朱元璋第五子,封地开封。
又是藩王。
朱棣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报——”
一名燕军斥候冲入院中,单膝跪地:“王爷,西山别院那边查清了!昨夜袭击者四十余人,全数毙命,但尸首都被焚毁,无法辨认。吕娘娘……确实不见了,现场只找到这个。”
他捧上衣物,用白布托着。是一支金镶玉的凤头簪,簪身有血。
朱允炆“啊”了一声,脸色惨白:“这、这是我母妃最爱的簪子……”
朱雄英接过簪子,仔细端详。簪头的凤凰眼睛是两颗红宝石,其中一颗……松动了。他轻轻一按,宝石弹开,里面竟是中空的,藏着一小卷纸。
纸卷展开,只有三个字:“汾、河、渡。”
“汾河渡?”徐辉祖皱眉,“山西的汾河?离此八百里!”
“不是地点。”朱雄英摇头,“是时间。”他看向朱棣,“四叔可记得,洪武十五年,黄河改道汾河入淮之事?”
朱棣一怔,随即恍然:“九月十八!那天是……钦天监算出的‘汾河渡’之日,黄河水会暴涨!”
今天九月十五。三天后。
“他们要在黄河水涨时动手。”朱棣一拳捶在案上,“好算计!水势滔天,一切痕迹都会被冲走!”
朱雄英却盯着那三个字,久久不语。太明显了——故意留下线索,引他们去黄河,这本身就是个陷阱。
但明知是陷阱,能不去吗?
吕氏再有过错,也是太子妃,是朱允炆的生母。若见死不救,天下人会如何议论?朱允炆日后如何自处?
“殿下。”陈默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声音极低,“徐姑娘有密报。”
朱雄英起身出门。廊下,徐妙锦一身布衣,戴着斗笠,像寻常村妇。但斗笠下的眼神,锐利如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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