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时二刻,东宫文华殿。
朱允炆坐在书案后,面前摊着一本《论语》,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书页边缘,目光不时飘向殿门。
早上发生的事已经传遍了东宫——那个“死而复生”的大哥回来了,在奉天殿上跪拜皇祖父,还去午门外见了吕本。宫人们窃窃私语,眼神躲闪,连平日里最亲近的侍读太监小安子,说话都带着小心翼翼。
“殿下。”小安子轻手轻脚地走进来,“魏国公求见。”
朱允炆抬起头:“舅舅?快请。”
徐辉祖走进殿内,一身朝服还未换下,脸上带着复杂的神情。他屏退左右,这才走到朱允炆面前,深深一揖:“臣参见太孙殿下。”
“舅舅不必多礼。”朱允炆连忙起身,“可是……可是有什么事?”
徐辉祖看着他。十岁的孩子,眉眼间有姐姐的影子,也有太子的温润,但更多是吕氏那种细腻敏感。此刻,那双眼睛里满是迷茫和不安。
“允炆。”徐辉祖用了私下里的称呼,“你大哥……回来了。”
朱允炆的手微微一颤:“我……我听说了。他们都说,大哥没死,皇祖父认了他……”
“是。”徐辉祖点头,“他不但回来了,还带回了很多东西。新式犁具、查案的本事,还有……七年前的真相。”
“真相?”朱允炆的声音有些发紧,“什么真相?”
徐辉祖沉默片刻。他该告诉这个孩子吗?告诉他,他的母亲可能是毒害他大哥的凶手?告诉他,他这七年的太孙之位,可能建立在谎言和鲜血之上?
“有些事,你大哥会亲自告诉你。”徐辉祖最终选择了一个折中的说法,“他马上就到。舅舅只想说一句话——”
他蹲下身,平视着外甥的眼睛:“无论发生什么,记住,你是朱家的子孙,是大明的太孙。该怎么做,该信谁,要用你自己的心去判断。”
朱允炆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殿外传来脚步声。很稳,很轻。
朱允炆转过头,看见一个穿着青色布衣的少年走进来。阳光从他身后照进来,面容有些模糊,但那身形,那走路的姿态……
像,太像了。像他记忆中那个模糊的影子——七年前他还小,对大哥的记忆不多,但那种温和又沉稳的感觉,却一直留在心底。
少年在殿中停下,目光落在朱允炆身上。
两人对视。
空气仿佛凝固了。
“允炆。”朱雄英先开口,声音很温和,“长这么大了。”
朱允炆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他想叫“大哥”,可这七年来,所有人都告诉他大哥已经死了;他想问“你是真的吗”,又觉得太过失礼。最终,他只是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眼圈慢慢红了。
朱雄英走上前,在朱允炆面前三步处停下。他没有靠得太近,给这个弟弟留出了安全距离。
“我叫朱雄英。”他自我介绍,像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七年前本该死了,但侥幸活了下来。现在回来了。”
朱允炆的眼泪终于掉下来:“大哥……真的是你吗?”
“是我。”朱雄英从怀中取出那方绣着小老虎的手帕——那是出谨身殿前,朱元璋又还给他的,“还认得这个吗?你三岁的时候,抢过去玩,弄脏了。皇祖母骂了你一顿,我偷偷帮你洗干净,藏了起来。”
朱允炆怔怔地看着手帕。模糊的记忆突然清晰起来——是的,是有这么回事。他当时哭得稀里哗啦,大哥摸着他的头说“没事,大哥帮你”。
“大哥……”他哽咽着,终于扑过去,紧紧抱住朱雄英。
朱雄英的身体僵了一瞬,随即放松下来,轻轻拍了拍弟弟的背。他感觉到怀里的孩子在发抖,像只受惊的小兽。
徐辉祖悄悄退到殿外,关上了门。
许久,朱允炆才松开手,擦着眼泪:“大哥,这七年……你去哪儿了?为什么不回来?”
“我不能回来。”朱雄英拉着他坐下,“有人不想我回来。如果我当时就现身,可能活不到今天。”
“是谁?”朱允炆的声音忽然尖锐起来,“是谁要害大哥?”
朱雄英看着弟弟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有关切,有愤怒,还有孩子特有的单纯。他忽然意识到,这个弟弟……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也许吕氏把他保护得太好,也许是故意不让他接触这些黑暗。但无论如何,现在,该让他知道了。
“允炆。”朱雄英缓缓开口,“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最亲近的人做了错事,你会怎么做?”
朱允炆愣住了。
“我……我不知道。”他低下头,“先生教过,亲有过,谏使更,怡吾色,柔吾声……”
“如果劝不动呢?”朱雄英追问,“如果那个错事,伤害了很多人,甚至……害死了人呢?”
朱允炆的脸色白了。他隐隐猜到了什么,却不敢深想。
“大哥。”他的声音发颤,“你……你是不是在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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