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输机在海拔五千米的临时平台降落时,夕阳正把西边的云层烧成熔金。但雪山的黄昏没有温暖,只有加倍锋利的寒意,像无数冰针扎进每一个裸露的毛孔。
次仁第一个跳下舷梯,牦牛皮靴踏在冻土上发出脆响。他没戴氧气面罩,呼吸平稳得如同在平原散步,但呼出的白气在空气中瞬间凝成冰晶,窸窸窣窣落回肩头。
“这边。”他指向冰川深处,声音在稀薄空气中传得不远,却异常清晰。
苏晓跟在他身后,腰间风铃在每一步颠簸中轻响。每一次铃响,周围的冰层都会传来细微的回音,像沉睡的巨兽在梦里翻身。林羽走在最后,手持能量探测器,屏幕上的读数在疯狂跳动——此处的能量场混乱得像被搅乱的星图。
走了约二十分钟,他们听见了声音。
不是风声,不是冰裂声,而是一种低沉、持续、充满绝望的撞击声。咚。咚。咚。每一次间隔完全相同,如同用生命在敲击一口巨大的钟。
转过一片冰塔林,他们看见了它。
母岩羊“白霜”比想象中更大。它的肩高超过一米二,浑身毛发在暮光中泛着银白色的光泽,唯有头顶那对螺旋状的角是深褐色,角尖已经磨损得圆钝。此刻,它正用前额抵着冰缝边缘,后腿蹬地,全身力量集中在头顶,一次又一次地撞击冰层。
咚。
冰屑飞溅。它额头的皮毛已经破裂,暗红色的血痂混合着冰粒凝结在伤口周围。但撞击没有停止,甚至没有放缓节奏。它的眼睛半闭着,不是因为疲惫,而是将所有感官都集中在听觉上——它在倾听冰缝深处的动静。
冰缝本身窄得令人窒息。最宽处不超过二十五厘米,呈不规则的锯齿状向下延伸,消失在深不见底的幽蓝中。裂缝边缘的冰层因为反复撞击已经出现蛛网般的裂痕,但更深处的结构依然稳固——这是一种古老冰川特有的“记忆冰”,受到冲击时会局部碎裂,却能在短时间内自我修复。
林羽将探测器对准裂缝。屏幕显示,下方四十二米处有一个生命信号,微弱但稳定。旁边还有一个更微弱的信号,几乎与背景噪声融为一体——那是被卡住的岩羊幼崽的前蹄,嵌进了冰层与岩石的交界处。
“它被冻住了。”林羽调出热成像,“体温只有三度,接近休眠状态。但心跳还在,很慢,每分钟大概八次。”
苏晓解下风铃,雪莲花瓣在冰晶中轻轻转动。她跪在裂缝边缘,将冰晶贴在冰壁上。晶体接触冰层的瞬间,表面的霜花立刻消融,露出内部更澄澈的结构。
“次仁爷爷,”她抬头看向守冰人,“我们需要让‘白霜’暂时退开。冰晶融化时会产生应力变化,裂缝可能会——”
话音未落,母岩羊突然停止了撞击。
它转过头,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盯着苏晓——不,是盯着她手中的冰晶。准确地说,是盯着冰晶中封存的那片雪莲花瓣。瞳孔急剧收缩,然后又缓缓扩张,某种原始的辨识在眼底闪过。
它认出来了。那片花瓣上的纹路,它曾在幼崽坠落前嗅到过——那是幼崽蹄缝间夹带的最后一抹故土气息。
母岩羊后退了一步。不是出于恐惧,而是一种沉重的、几乎要压垮脊椎的疲惫。它三天来第一次主动拉开与裂缝的距离,前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但它稳住了,只是站在那里,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喷出大团白雾。
“它在把希望交给我们。”次仁轻声说,声音里有种罕见的颤抖,“岩羊是雪山最骄傲的生灵,除非彻底绝望,绝不会向异类求助。”
林羽已经取出冰镐,将嵌入镐头的冰晶对准裂缝边缘。他闭上眼睛,开始调动体内的能量回路——这是他在冻土带与北极狐共处时学会的技巧,将自身生物电场与极地能量频率同步。
冻土带的符号在他意识中浮现:一个向内收缩的螺旋,代表着保存、封存、永恒的寒冷。但此刻,他需要的是它的反面——不是保存,而是短暂的释放;不是封存,而是有控制的融化。
能量从心脏出发,沿着手臂流向指尖,再注入冰镐。镐头开始发光,不是刺眼的光芒,而是一种柔和的、如同满月映雪般的乳白色光晕。光晕触及冰层,坚硬的冰川表面出现了不可思议的变化。
冰没有化成水,而是变得透明、柔软,像一大块巨大的琼脂。原本尖锐的裂缝边缘变得圆润,冰层内部的气泡和杂质清晰可见,仿佛整片冰川暂时变成了可塑的胶体。
“就是现在!”林羽低吼。
苏晓将风铃举到裂缝上方。她轻轻摇晃,不是随意摆动,而是按照某种古老韵律——那是她在雨林节点从藤蔓振动中学到的“生命频率”。风铃的每一个部件都开始发光:
草原年轮石泛起土地苏醒的褐金色;
沙漠沙心石蒸腾出热浪扭曲空气的透明波纹;
海洋鳞片折射出深海压力的幽蓝;
冻土冰核释放出永恒寂静的银白;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