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时,南山纪念馆旁真的冒出了一片向日葵。
是陆沉带着福利院的孩子们种的。张叔也来了,拄着拐杖蹲在地里,手把手教孩子们分辨哪颗籽能发芽,动作慢却稳,阳光落在他花白的头发上,像落了层碎金。
“这土好,”张叔用手捻了捻泥土,“跟江家老宅院里的一样,养出来的花杆子直,花盘大。”
孩子们叽叽喳喳地围着他,手里捧着小水壶,小心翼翼地给刚冒头的嫩芽浇水。那个缺门牙的小女孩举着水壶问:“张爷爷,向日葵真的会跟着太阳转吗?”
“会啊,”张叔笑得眼角堆起皱纹,“就像人心,总得朝着亮处走。”
陆沉站在一旁看着,手里拿着手机录像。屏幕里,江家女儿的脸占了小半框,她在加拿大的花店刚开门,背景里摆着青川寄去的向日葵干花。“张叔看起来精神多了,”她笑着说,“等忙完这阵,我带先生回来,跟孩子们一起收葵花籽。”
挂了电话,陆沉看到赵毅扛着相机跑来,镜头对着田埂边的石碑——那是块新立的石碑,上面没刻名字,只画了朵向日葵,旁边写着“愿每个等待都有回响”。是周瑾提议立的,说那些没等到正义的人,总得有个地方寄托念想。
“陆队,你看那边!”赵毅突然指着山下。
陆沉抬头,只见几辆警车缓缓开上山,车身上的警灯不闪了,车斗里装着刚从农户那买来的新米。是周瑾联系的,说要给福利院送点秋粮。
“周姐说,顺便带了些向日葵种子,”赵毅举着相机咔嚓咔嚓拍,“她说等明年,要把这山脚下都种满,让开车路过的人都能看到。”
陆沉笑了。风拂过向日葵田,嫩苗轻轻摇晃,像无数只小手在打招呼。他想起刚入行时,总觉得“正义”该是惊天动地的,要破大案,要抓要犯,要让所有人都看到锋芒。可现在蹲在地里,看着孩子们沾着泥土的笑脸,听着张叔絮叨江家当年的趣事,突然明白,有些正义,从来都藏在这些烟火气里。
就像此刻,警车送来的米香混着泥土的腥气,孩子们的笑声裹着风的味道,连石碑上的向日葵,都像是在轻轻呼吸。
傍晚下山时,陆沉绕道去了趟老陈的墓地。墓碑前摆着束新鲜的向日葵,是他早上从花店买的。他蹲下来,用袖子擦了擦碑上的照片——老陈穿着警服,笑得露出两颗门牙,跟那个缺门牙的小女孩有点像。
“师傅,”陆沉拿出手机,点开那段孩子们种花的视频,“你看,这花长得挺好。张叔也挺好,江家的事也了了,福利院的孩子……都长个子了。”
风吹过松树林,沙沙作响,像是老陈在应他。陆沉把手机揣回兜里,起身时,看到碑后藏着个小小的向日葵盆栽,盆上歪歪扭扭写着“警察叔叔”,是哪个孩子偷偷放的。
他没动那盆栽,只是对着墓碑笑了笑:“走了,明天还得去调解那两家排水管的事。听说他们商量着要一起修个蓄水池,往后浇花也方便。”
下山的路铺着新修的石板,踩上去稳稳的。远处的青川市亮了灯,像撒了一地的星子。陆沉摸了摸口袋里的向日葵籽,是张叔塞给他的,说“留着明年种”。
籽是沉的,揣在兜里却觉得轻,像揣着团暖烘烘的光。他知道,这光不会像警灯那样刺眼,却能慢慢渗进日子里,把那些深不见底的角落,都一点点照亮。
就像南山下的向日葵,不用急着开花,先把根扎深了,等春风一吹,自然会漫山遍野地,朝着太阳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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