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夏刚过,青瓦镇的日头就渐渐烈了起来。晌午的阳光像一炉烧得滚烫的熔金,泼洒在晚聿工坊的青石板院坝上,连院角的老槐树叶子都被晒得打了卷,蝉鸣声一声高过一声,搅得整个午后都透着一股子燥热。
竹编房的门敞着半边,里面却透着一股与外界截然不同的清凉。暖炉早就熄了火,窗棂上支起了竹编的凉帘,穿堂风悠悠地吹过,带着竹篾的清润气息,拂过桌案上那些散落的竹丝、砂纸和半成品的竹编小兔子。
小木正蹲在长桌前,手里捏着一根细如发丝的竹丝,小心翼翼地给参赛作品缠枝莲纹小兔子的耳朵做最后的打磨。再过两天,就是市里的非遗创意大赛决赛,这只小兔子是他和林溪熬了无数个夜晚的心血——身子用张爷爷祖传的缠枝莲纹编法,纹路细密如织;耳朵上嵌着阿明师叔教的榫卯小铃铛,风一吹便叮当作响;最妙的是兔子的眼睛,用染成墨色的细竹丝嵌成,灵动得像是能说话。
为了让纹路更贴合、铃铛更清脆,小木这几天几乎吃住都在竹编房里。他的额头上渗着密密麻麻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淌,滴落在竹丝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他的手心里也满是汗水,握着砂纸的指尖微微发滑,不得不时不时停下来,用袖子胡乱擦一把脸。
“沙沙——沙沙——”
砂纸摩擦竹丝的声音,在安静的竹编房里格外清晰。阳光透过凉帘的缝隙,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落在小木微微佝偻的背上,勾勒出一个专注的小小身影。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手里的小兔子,连沈念端着一碗绿豆汤走进来都没察觉。
沈念站在门口,看着小木汗湿的头发贴在额角,看着他后背的蓝布褂子被汗水浸得半湿,心里涌起一股心疼。她放轻脚步走过去,把绿豆汤放在桌角,又拿起一旁的蒲扇,轻轻给小木扇着风。
风带着蒲扇的凉意,拂过小木的脸颊,他这才抬起头,看到沈念,咧嘴笑了笑,露出两排白牙:“师父,你来了。”
“歇会儿吧,喝口绿豆汤,解暑。”沈念的声音温柔,手里的蒲扇没停,“这兔子已经够精致了,不用再这么赶,小心累坏了身子。”
小木摇了摇头,又低下头,手里的砂纸继续动着:“不行,我总觉得耳朵这里的纹路还不够顺,铃铛的声音也还差一点。决赛的时候,评委肯定会看得很仔细,我要把它做到最好。”
沈念看着他眼里的执拗,无奈地叹了口气,却也没再劝。她知道,这孩子一旦认准了一件事,就会拼尽全力去做。就像当初学缠枝莲纹编法,手指被竹丝划破了一道又一道口子,也从没喊过一声疼;就像当初暴雨里护着竹篾,浑身湿透了,也只在乎竹篾有没有被淋湿。这份对竹编的执着,是刻在骨子里的。
她坐在一旁的竹椅上,看着小木忙碌的身影,目光渐渐变得悠远。她想起自己小时候学竹编的样子,也是这样,一头扎进竹丝里,忘了吃饭,忘了睡觉。那时候,她的师父,也就是小木的太师父,也是这样,默默守在一旁,给她递水,给她扇风,在她累得趴在桌上睡着的时候,轻轻给她盖上一件薄衫。
时光真是奇妙,兜兜转转,当年的小徒弟,如今也成了别人的师父。而那个曾经在竹编房里哭闹着说竹丝扎手的小不点,如今也长成了能独当一面的小匠人。
小木又打磨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停下手里的动作。他小心翼翼地拿起小兔子,对着光线仔细看了看,又轻轻晃了晃,耳朵上的小铃铛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缠枝莲纹的纹路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兔子的眼睛灵动有神,像是随时都会蹦跳起来。
“成了!”小木兴奋地喊了一声,猛地站起身,却因为蹲得太久,眼前一阵发黑,身子晃了晃,差点摔倒。
“小心!”沈念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他。
小木站稳身子,揉了揉眼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事,蹲久了有点晕。”
他把小兔子小心翼翼地放在桌案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时候,他才感觉到浑身的燥热,额头上的汗水又冒了出来,顺着脖子往下流,痒得他忍不住伸手去挠。
沈念看着他汗涔涔的样子,转身走进里屋。没过一会儿,她拿着一条叠得整整齐齐的干毛巾走了出来。那是一条素色的棉布毛巾,洗得有些发白,却干净柔软,带着阳光晒过的淡淡味道。
沈念走到小木面前,轻轻抬起手,用干毛巾擦去他额头上的汗珠。她的动作很轻,很温柔,指尖带着一丝微凉的触感,瞬间驱散了小木额头的燥热。
“师父……”小木有点不好意思,微微低下头,脸颊微微泛红。
沈念没说话,只是继续用毛巾帮他擦着脸,擦去他脸颊上、下巴上的汗水,又轻轻擦了擦他汗湿的脖颈。毛巾的柔软触感,混着师父掌心的温度,像一股暖流,缓缓淌进小木的心里。
“你啊,就是太较真。”沈念擦完,把毛巾递给小木,眼里带着笑意和心疼,“手艺好不好,不光看精不精致,更看有没有藏着心。你这只兔子,藏着你的心血,藏着你的热爱,就已经是最好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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