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过后,青瓦古镇的雨就没断过。淅淅沥沥的雨丝,像扯不断的银线,从灰蒙蒙的天空垂落,打湿了青石板路,打湿了溪边的垂柳,也打湿了晚聿工坊老槐树的枝叶。
雨珠顺着槐树叶的脉络滚落,砸在青石板上,溅起细碎的水花,发出沙沙的声响。工坊的大门半掩着,门檐下挂着的靛蓝蜡染布幡,被雨水打湿后,颜色愈发深沉,像浸了水的墨,晕染出古镇独有的温柔。
堂屋里,炭炉烧得正旺,上面煨着的一壶陈皮普洱,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苏晚坐在靠窗的太师椅上,身上盖着厚厚的棉毯,手里捧着一本泛黄的线装书,目光却没落在书页上,而是透过窗棂,望向外面的雨幕。她的眼神悠远而温柔,像是陷在了某个遥远的回忆里。
沈木坐在旁边的藤椅上,手里拿着一把小小的刻刀,正在打磨一块沉香木。木料温润,香气清幽,随着刻刀的游走,木屑簌簌落下,在炭炉的火光里,像飞舞的蝶。他的动作很慢,很稳,每一刀都像是经过了深思熟虑,带着岁月沉淀下来的从容。
沈念带着三个徒弟,围坐在八仙桌旁,桌上铺着雪白的棉布,摆着熔好的蜂蜡和几把小巧的蜡刀。雨声淅沥,伴着蜡刀划过棉布的沙沙声,成了这个雨天最动听的旋律。
“你们看,”沈念握着晓雨的手,手腕轻轻转动,蜡刀在棉布上勾勒出一道流畅的弧线,“画雨丝的时候,要轻,要柔,像雨落在布上的样子。不能太用力,不然蜡会渗进布里,染出来的纹路就不清晰了。”
晓雨抿着嘴,认真地模仿着沈念的动作。蜡刀在她手里,还有些不听使唤,画出来的雨丝歪歪扭扭的,却透着一股子认真劲儿。阿明坐在一旁,手里拿着一块榫卯构件,正琢磨着怎么把它和另一块严丝合缝地拼在一起。他的眉头微微蹙着,额角沁着薄汗,嘴里还小声嘀咕着:“不对,不对,榫头的角度好像偏了一点。”
小宇则安安静静地坐在角落,手里拿着一把竹丝刀,正在劈竹丝。竹丝在他手里,渐渐变得匀细,像一根根银白色的丝线。他的眼神专注,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手里的竹刀和竹丝。
苏晚看着孩子们忙碌的身影,嘴角扬起一抹温柔的笑意。她想起了自己年轻的时候,也是这样,在一个雨天,跟着王姐学画蜡刀。那时候的雨,和今天的一样,淅淅沥沥的,打在窗棂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王姐握着她的手,教她画槐花,教她画雨丝,教她如何让蜡液在棉布上,开出最美的花。
“那时候,你太爷爷就坐在你爷爷现在的位置,”苏晚忽然开口,声音带着岁月的沙哑,却格外清晰,“手里拿着一把刻刀,打磨着一块楠木。雨声滴答,刻刀沙沙,整个工坊里,都是木头和蜡染的香味。”
沈木抬起头,放下手里的刻刀,看向苏晚,眼里泛起了温柔的笑意:“是啊,我还记得。那时候我才五岁,蹲在您的脚边,看着您画蜡染,看着太爷爷刻木头,觉得那是世界上最好看的风景。”
沈念停下手里的动作,侧耳听着他们的对话,眼里满是向往。“太奶奶,那时候工坊的生意好吗?”她好奇地问道。
苏晚轻轻摇了摇头,目光又望向窗外的雨幕:“不好。那时候,很少有人知道蜡染和榫卯。我们的日子过得紧巴巴的,有时候,连买蜂蜡的钱都没有。可是,你太爷爷说,只要手艺在,就有希望。”
“他说,匠心是一盏灯,”沈木接过话头,声音里带着淡淡的感慨,“只要这盏灯不灭,工坊就不会倒。那时候,他每天天不亮就起来,背着榫卯构件,走街串巷去推销。饿了,就啃一口冷馒头;渴了,就喝一口雨水。”
沈念听得入了迷,手里的蜡刀停在了半空中。阿明和小宇也放下了手里的活儿,凑了过来,眼里满是好奇。
“那后来呢?”阿明忍不住问道,“后来工坊的生意就好起来了吗?”
“后来,”苏晚的嘴角扬起一抹笑意,“后来,有一个城里来的商人,看中了我们的榫卯小摆件。他说,从来没见过这么精致的手艺。他订了一大批货,还帮我们介绍了很多客户。从那以后,工坊的生意,才慢慢好起来。”
沈木点了点头,补充道:“那个商人,就是后来资助我去城里学手艺的张伯伯。他说,非遗手艺,不能只藏在古镇里,要让更多人看到。”
雨声渐渐大了起来,打在瓦檐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炭炉上的茶,又烧开了,陈皮的香气混着普洱的醇厚,漫过了整个堂屋。
沈念起身,拿起茶夹,把茶壶拎下来,给每个人斟了一杯。茶汤红浓透亮,热气袅袅,抿一口,满口生津,喉间回甘悠长。
“太奶奶,爷爷,”沈念捧着茶杯,看着他们,眼里满是坚定,“我一定会把工坊守好,把榫卯和蜡染的手艺,传给更多的人。”
阿明也举起手里的茶杯,大声说道:“我也要学!我要做最好的榫卯匠人,把太爷爷的手艺,发扬光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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