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白协的这番操作,何辞神色依旧平静,心中并无太多波澜。
上一世,他就已经见识过这位户部尚书更多、更离谱的“招数”。
此人看似油滑狡黠,满嘴跑马,行事往往出人意料甚至荒诞不经,浑身上下写满了“不靠谱”三个字。
为了躲债、推诿、哭穷,他能面不改色地编造出自己父母双亡、妻女重病、家宅被烧、甚至祖坟冒黑烟等各种离奇悲惨的遭遇,其家人身体状况之“灵活多变”,完全取决于他当下需要应对何种麻烦。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看起来极不靠谱的人,却在上一世的关键时刻,展现出了惊人的能力与忠诚。
何辞清楚记得,那时他登基之初,朝局未稳,国库因连年战乱和前任帝王奢靡而空虚至极,边关粮饷告急,南方水患赈灾款项无着,大皇子势力又在虎视眈眈。
正是这位白协白大人,硬是顶住了各方压力,以雷霆手段梳理陈年积弊,追缴亏空,改革税制,硬是在一片烂摊子中,为朝廷理清了财政脉络,筹措出了支撑平叛、赈灾、稳固边防的急需钱粮。
其手段之精明老辣,算计之精准缜密,与平日里那副滑稽模样判若两人。
可以说,若无白协在财政上的鼎力支撑,何辞初登大宝那几年,绝难那般迅速地稳住局面。
因此,这一世,何辞早已打定主意,要将这位“财政鬼才”提前纳入麾下。至于白协的那些小毛病,在他看来,不过是无伤大雅的伪装与自保之道罢了。
约莫过了一刻钟,厢房门才再次打开。
白协从里面走了出来,他的头发似乎比进去的时候更乱了些,额前几缕发丝不羁地翘着,锦袍的衣襟也微微敞开,显得有些狼狈。
他一边快步走出,一边还不忘回头,对着门内殷切叮嘱,声音恢复了一贯的温和:“瑛瑛姑娘,那批绣品就拜托你了哈!记得啊,绣好了直接送到我府上就行,价钱好商量,白某定是不会亏待姑娘!”
关上门,他迅速理了理自己的头发,抻平了衣襟,又恢复了那副文雅公子的模样。
然而刚转过身,就直接对上了忱骁那双写满了怀疑的目光。
白协脸上立刻堆起真诚无比的笑容,不等忱骁发问,便主动开口解释道:“二位恩公千万别误会!我和瑛瑛姑娘,那是纯洁得不能再纯洁的朋友,兼……嗯,商业伙伴关系!”
说着,生怕别人不信似的,他赶忙举起右手保证,“我发誓,我只是见她绣工极好,在青楼里也是埋没了手艺,这才偶尔发发善心,帮她牵线搭桥,介绍些销路罢了!至于那一点点微薄的佣金……”
白协讪笑一下,搓了搓手指,“不过是贴补些车马茶水钱,实在是因为家中用度紧张,不得已而为之,不得已啊!”
忱骁看着他,没说话,眼神里的怀疑半点没少。
白协却似乎毫不在意,自顾自地叹了口气,脸上又浮起那熟悉的、愁苦中带着坚强的表情:
“唉,不瞒二位,实在是家中艰难啊。我那苦命的女儿,打从娘胎里就带了弱症,常年汤药不离口,内子为了照顾她,也是心力交瘁,身体每况愈下。我这微薄的俸禄,既要抓药请郎中,又要维持家计,实在是捉襟见肘。不得已,才想了这么个法子,赚点外快,唉……”
他说得情真意切,眼眶似乎都有些发红。
忱骁:“……”
他彻底无言了,甚至感到一丝荒谬。这话听起来,和刚才在巷子里被抢劫时求饶说的好像、大概、似乎有异曲同工之妙?
这人嘴里,到底哪句是真,哪句是假?还是说干脆全是假的?
白协仿佛完全沉浸在自己营造的悲情氛围里,对忱骁的沉默与复杂眼神视若无睹。
他迅速抬手,用袖子擦了擦眼角不存在的眼泪,然后脸上阴霾一扫而空,重新挂上热情洋溢的笑容,声音也恢复了轻快:
“好了好了,不说这些烦心事了。走,我请二位恩公去吃大餐!说好的答谢宴,可不能食言!”
—— ——
“大餐?”
约莫一盏茶后,忱骁坐在街边一个简陋的面摊旁的小板凳上,看着面前那粗糙陶碗里飘着的几根蔫黄菜叶、清澈见底的所谓“阳春面”。
又抬眼看了看身边坐得坦然的何辞,以及对面正低头“呼呼”吹着面条热气的白协,终于忍不住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
白协从面碗里抬起头,吸溜了一大口面条,嚼了几下咽下,才一脸理所当然地回道:“是啊!阳春面,京城一绝!汤清面劲,暖胃舒心,怎么不算大餐了?”
他见忱骁脸色不对,又看了看何辞那碗同样“清澈”的清汤面,眨了眨眼,喋喋不休地补充道:
“哎呀,有面吃已经不错啦!二位恩公难不成还想吃龙虾鲍鱼、山珍海味?那些东西华而不实,又贵得吓人,还是这碗实实在在的面条顶饱又养人!你们也知道,我每月俸禄有限,还得省着点给闺女抓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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