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行了数日,官道尽头,黑灰色的高大城墙绵延如卧龙,城楼巍峨,旌旗在冬日阳光下猎猎招展。
越是靠近,队伍行进的速度越是不自觉地放慢,一股无形而肃穆的气氛笼罩下来。连最跳脱的何子安都收敛了神色,规规矩矩地骑马跟在何辞车驾侧后方。
忱骁也收敛了连日来的闲散,眉宇间多了几分属于北疆世子应有的沉稳,只是目光偶尔掠过城门上那巨大的“京”字时,胸口不自觉地感到沉闷。
城门守将早已得到消息,率众出迎,跪拜行礼。何辞并未下车,只在车内温言勉励几句,便命队伍继续前行,穿过长长的城门甬道,进入了这座阔别数月的帝国心脏。
穿过长长的城门甬道,京城的繁华与秩序扑面而来,却又让刚从南境归来的众人感到一丝微妙的疏离。
许多百姓认出是太子车驾与得胜归来的队伍,纷纷驻足行礼,或好奇张望,眼中带着敬畏与兴奋。
将队伍回归兵部后,何辞几人未作停留,径直前往皇宫。抵达宫门时,早有内侍监等候,引着何辞等人前往觐见。
至于俘虏及一应军务文书,自有相关衙门官员接手处置。
养心殿内温暖如春,地龙烧得极旺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宁神的檀香气。
然而,当众人行礼起身,目光触及御案后那位身着明黄常服的中年帝王时,心中都不由微微一凛。
不过数月未见,皇帝竟清减憔悴了许多,斑白的头发已近半数,脸色是一种缺乏血色的苍白,眼下带着淡淡的青影。
虽帝威犹在,但那份锐利似乎被深深的疲惫与一丝异样的温和无力所掩盖。
是错觉吗?还是因为久病初愈?
何辞心中念头急转,面上却丝毫不显,依旧保持着恭谨温雅的神色。
他记得上一世,父皇这时的身体并无大碍。如今看来,似乎是时间线提前了。
“儿臣(臣等)叩见父皇(陛下),父皇(陛下)万岁。” 众人依礼参拜。
“平身吧。” 皇帝的声音响起,比记忆中沙哑了一些,也缓慢了一些,“都辛苦了。南境之事,朕已览过江书递回的捷报。你们做得很好,尤其是太子,临机决断,调度有方,不负朕望。”
他的目光逐一掠过何辞、忱骁、江书,最后在何子安和徐婉身上微微停顿,语气转淡:“子安,徐婉,你二人私自离京,擅赴险地,虽情有可原,但终究是违了规矩。念在你们年轻气盛,且此次亦有功劳,朕便不深究了。下不为例。”
这话说得不轻不重,既是敲打,也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何子安与徐婉连忙再次躬身:“谢陛下宽宥,臣知错,绝不敢再犯。”
皇帝微微颔首,不再多言,转而道:“有功当赏。太子,加赐东海明珠一斛,江南贡缎百匹,入内库择选古玩珍器十件。北疆世子,勇毅可嘉,赐金五百两,御制宝甲一副,良驹十匹。监军辅佐有功,擢升一级,赐金百两。至于你俩,各赐金五十两,锦缎二十匹。”
众人对此自然不敢有异议,赶紧再次谢恩。
流程走完,殿内陷入短暂的寂静。皇帝似乎有些疲乏,向后靠了靠,手指轻轻按了按眉心,然后挥了挥手:“你们先退下吧。太子留下,朕还有事要问。”
这突如其来的单独召见,让殿内气氛陡然一凝。
江书垂手立在最末,原本以为皇帝首先会留下述职细问的必然是自己,闻言不由得一怔,下意识抬起眼帘,却只看到皇帝低垂的面容和太子沉静的侧影。
他不敢多看,迅速收敛神色,重新低下头,心中却掠过一丝异样与思量。
忱骁更是猝不及防,心猛地往下一沉。他站在何辞侧后方,目光几乎瞬间就钉在了何辞挺直的背影上,担忧如同细密的藤蔓,悄无声息地缠绕上来。
皇帝单独留下何辞,会问什么?
是南境未尽之事?
是“山主”背后的牵连?
还是……其他?
他下意识地向前微微挪了半步,嘴唇动了动,却碍于场合,一个字也不能问,更不能留。只能将那份焦虑压入眼底,随着众人躬身行礼,默默退出这间弥漫着无形压力的殿宇。
退出殿门,沉重的门扉在身后缓缓合拢,发出沉闷的声响,彻底隔绝了内外。
廊下的冷风一吹,忱骁才觉出掌心一层薄汗。他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那紧闭的殿门,眉头紧锁。
何子安没心没肺地松了口气,凑过来小声道:“总算出来了,里面闷死我了……”
话没说完,就看见忱骁和江书都神色凝重,尤其是忱骁,那眼神几乎要把殿门盯穿,他识趣地闭了嘴,只挠了挠头。
徐婉心中挂念府中身体不好的母亲,再加上她也不觉得太子会出什么事,于是只草草跟几人告别,向引路太监略一颔首,便率先朝外走去。
江书站在最后,目光却若有所思地扫过徐婉的背影,又望向忱骁紧绷的侧脸,似乎忽然想到了什么,疾步出宫去了。
忱骁实在放心不下,他没有离开,只转身在殿前汉白玉栏杆旁的阴影处,随意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背靠着廊柱蹲了下来。
他随手从石缝里拔了根草茎,叼在嘴里,无意识地用牙齿碾磨着,仿佛这样就能压住那股不断上涌的焦灼。
何子安也跟着在旁边蹲下,小声问道:“忱兄,等堂兄啊?”
忱骁没吭声,只从鼻子里“嗯”了一声,眼睛依旧盯着殿门。
时间一点点过去,廊下的风穿过殿堂间隙,带着深宫内苑特有的阴冷。
何子安陪着等了一会,起初还能耐着性子,时不时小声嘀咕两句。后来便开始不停地换姿势,从蹲着变成半跪,又从半跪变成歪坐着,两条腿麻了好几回,龇牙咧嘴地揉着。
就在何子安第一百零一次揉腿,正想扭头建议忱骁找个地方坐坐时,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何子安抬头一看,脸顿时垮了下来——来人正是他爹,廉亲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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