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至行馆时,暮色已沉,檐角悬着的朱红灯笼早被点亮,暖黄光晕透过绢面,在青砖地上投下细碎灯影。
何子安指尖捏着家信,反复看了好几遍,眼尾泛红;徐婉正嘱咐下人将最后一盘鱼丸摆上桌,瓷勺碰着白瓷碗沿叮当作响;江书则提来了酒壶,往温酒器里添了些新买的米酒,白雾袅袅间,满室烟火气都浸了年味儿。
车轱辘刚在行馆门前的青石阶旁停稳,江书就已上前迎接,伸手想搀扶忱骁下车。
忱骁自觉身体已经恢复大半,哪怕再去打一架都行,哪里肯让人当作易碎的瓷器般对待。
他避开江书的手,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竟自己撩开车帘,利落地一跃而下。
动作倒是干脆,却到底高估了初愈身体的平衡。落地时脚下微一趔趄,他本能地挺直腰背稳住身形,这一下却直接让原本就系得不算严实的衣领倏地松散开,滑落小半,露出一侧线条清晰利落的锁骨。
何子安正凑过来想说什么,目光不经意扫过,瞬间定格在那片突兀闯入视线的肌肤上——并非苍白病色,而是印着一圈淡红痕迹,边缘甚至隐约还能辨出是齿痕,在门廊灯笼的光晕下,暧昧得扎眼。
“咳——!”
何子安像是突然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喉咙里爆出几声短促的闷咳,整张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红。
他猛地拍着胸口弯下腰,视线死死钉在地上某块青砖的花纹上,心中默念着不知从哪本杂书上看来的“清心咒”,只觉自己可能要被灭口了。
江书伸出的手还顿在半空,目光同样不可避免地掠过了那处痕迹。他向来从容温文的脸上极快地掠过一丝不自然,随即眼帘微垂,神色如常地收回手,转向去安置马车等琐事。
徐婉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瞬,迅速垂下眼睫,掩去眸底瞬间翻涌的惊喜与一丝“果然如此”,再抬眼时,面上已只剩下恰到好处的关切,声音平稳如常,唯有仔细听,才能辨出那压抑在平静下的兴奋颤音:
“世子小心些。殿下,你们这是……去集市上买年货了?”
说着,她目光顺势扫过仆从手中那些颇具南境风味的年货包裹。
何辞此时已从容下车,月白的衣袍在暮色中拂过一道清冷的弧线。他仿佛对周遭微妙的氛围浑然未觉,闻言只淡淡“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目光扫过忱骁因刚才动作而更显散乱的衣襟,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却并非不悦,反而伸出手,极其自然地替他拢了拢领口,动作行云流水,浑身上下透着一种理所当然。
“进去吧,外面风大。” 他语气平淡,率先朝灯火通明的厅内走去。
忱骁后知后觉地摸了摸自己被整理好的领口,触碰到那个牙印,又瞥见眼前这群人刻意避开的视线,这才恍然意识到什么。
非但不窘,反而咧嘴一笑,带着点少年人特有的、做了坏事却被纵容的得意,快步跟上了何辞。
何子安这才敢悄悄抬眼,对着两人的背影做了个夸张的、惨不忍睹的表情,用气声对旁边的江书嘀咕:“我的亲娘诶,是我想的那样吗?殿下看着体弱竟然能让世子甘为人下……”
江书无奈地瞥他一眼,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再说了。
厅内,丰盛的年夜饭已布置妥当,香气四溢,暂时驱散了方才门廊下那些浮想联翩,将众人的注意力拉回到这顿来之不易的团圆饭上。
依次落座后,何子安的目光仍总往何辞那边飘。王权贵族爱好男风这点其实并不稀奇,只是他从前见的,都是些养在深院里、比娇俏姑娘还水灵的男宠。
可眼下一想到太子堂哥喜爱的竟是比自己还强壮,能上阵杀敌的世子,他便觉得这个世界太魔幻了。
何辞察觉到视线,眉梢微蹙,有些疑惑地抬眸,正要询问,江书就已先一步笑道:“子安,你怎么眼睛红红的,莫不是想家要哭鼻子了?”
何子安猛地回神,脸颊一热,忙反驳:“谁要哭鼻子了?我只是……只是方才风吹着了!”
话音刚落,忱骁便端着酒杯悠悠开口:“哎呦,想家就想家,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难不成还怕我们笑你?”
何辞想了想,也跟着安抚:“再稍待些时日,开春便带你回京。”
何子安有苦说不出,只好化悲愤为食欲,闷头吃饭了。
江书随意地在何子安头上揉了一把,转向徐婉,问道:“徐姑娘不回去陪徐老将军过年吗?”
徐婉喝了半杯酒,唇边笑意洒脱:“回去做什么?大过年的倒像是我要破坏人家团圆,没意思。还不如在这儿,同你们喝酒痛快。”
她这话说得敞亮,将心底那点或许存在的怅惘也冲淡了几分。何子安闻言,用力点头附和:“就是就是!你在这儿才好呢!回去对着那群麻烦鬼,哪有和我们一起热闹!”
众人皆笑,气氛愈发松快。
忱骁大病初愈,精神头却是十足,胃口更是一如既往的不错。尤其对几道南境特色的菜肴赞不绝口,还非要夹一筷子,非得让旁边的何辞也尝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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