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御书房内。
檀香袅袅,却驱不散空气中一丝凝滞的压抑。
皇帝负手立于窗前,明黄的常服在午后天光下显得有些刺目。他静静听着身后江书细致的禀报,面上如古井深水,波澜不惊。
“……臣依陛下密旨,假意迎合二殿下党羽,确有所获。然时机巧合,未及深挖,二皇子就已先一步发力,将此案掀于朝堂之上。”江书躬身,语调平缓,“臣,未能尽全功,请陛下责罚。”
皇帝缓缓转身,目光落在江书始终低垂的头顶上,带着洞悉一切的审视,片刻后,才放柔了声音:“责罚?你此番行事干净利落,朕心甚慰,该当赏赐才是。”
江书头垂得更低,姿态恭谨无可挑剔:“臣,不敢。”
“此前命你顺着何言的意,将月儿引荐给太子,原只想稍加牵制二人,”皇帝略一停顿,声音微沉,似有千斤之重,“谁曾想……竟会引出巫蛊这等祸乱宫闱的邪术。”
他缓缓踱回御案之后,语气恢复了平淡,听不出太多喜怒,“往后,你不必再伪装依附于二皇子党了。”
江书垂首:“是。”
皇帝喝了口茶,继续道:“接下来,你也好好休整一段时日,暂且替朕静静观察这朝堂风向便好。”
江书立即躬身应下。
皇帝微微颔首,默然片刻,忽然又状似不经意地提起:“太子与北殇王世子……近来似乎关系甚是亲近。依你看来,他们二人,情分到了何种地步?”
江书呼吸几不可察地一滞。
皇帝此问,绝对不只是在单纯关心子侄私交。而是在掂量,在权衡——若何辞与忱骁当真情深意重,彼此便成了对方最显眼的软肋。
如此一来,既可用忱骁牵制何辞,使其行事不至于完全脱离掌控;亦能通过何辞牢牢拿捏住忱骁,让这柄北殇利剑,也能为天子所用。这无疑是一举两得的驭下之术。
一时间,御书房内静得能听见灯花爆开的轻微噼啪声。
江书沉默了片刻,字斟句酌地回道:“回陛下,据臣观察,世子对太子殿下……确是一片赤诚,用心极深,几近忘我。”
“嗯,忱家世代骁勇,从开国起便是功臣,最是忠耿。”皇帝语气平淡无波,“那太子呢?待他如何?”
这才是皇帝问题的关键。
江书心中纠结,脑海中快速闪过何辞看向忱骁时,那偶尔掠过、快得让人无法捕捉的复杂眼神。其中似乎杂糅着依赖、算计,或许还有一丝他不敢深究的、极淡的宠溺。
但那眼神实在太深,像一汪不见底的寒潭,投入再多的石子,也难激起预期中清晰的涟漪。
江书这次沉默的时间更长。
最终,他选择了一个最为稳妥的说法:“太子殿下待世子……自是极为不同的。只是……”他顿了顿,似乎在谨慎地挑选恰当的词语,“殿下心思深沉,内里情意究竟几何,臣……不敢妄断。”
皇帝眸光一闪,瞬时明白了江书的言下之意——忱骁对太子的心意,炽热如焰,一目了然;而太子对忱骁……虽然特别,但那特别之中,掺杂了多少是利用,多少是掌控,多少是真心,却如雾里看花,难以分辨。
一个有情,一个有意,但这“意”是何种“意”,尚需观察。不过这已足够。有情,便有了牵绊,有了可供拿捏的弱点。
皇帝眸色深沉,未再追问,只用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着光洁的紫檀木桌面。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内侍的通禀声——太子殿下与北殇王世子到了。
何辞来得匆忙,还没来得及更换宫服,身上依旧是一袭月白常服,面容虽依旧还有些苍白,气色却比之前好了不少。
忱骁紧随其后,一身玄色劲装风尘未褪,眉宇间带着尚未收敛的锐气,目光先是在垂首的江书身上极快地掠过一丝审视,随即又规规矩矩地垂下。
二人依礼参拜后,皇帝目光扫过他们,并未多言寒暄,直接切入正题:“急召你们回来,是因为南境突然生变。何言被囚后,朕派人围剿其残余党羽。”
“谁知他们竟狗急跳墙,半月前勾结了南蛮一小股叛军,打着‘清君侧、救二皇子’的旗号在边境几州作乱,地方官府镇压不力,急报今日才传至京城。”
忱骁心中有些莫名其妙,不知皇帝特意点名也将他召来,听这番南境军报究竟是什么意思,于是下意识地侧头看向身旁的何辞。
何辞却没有看他,依旧从容地立在原地。他面上并无意外之色,只是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冷意,仿佛早已料到会有此一着。
待皇帝说完,他才面露不悦,声音平稳却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愤慨:“竟然有些这种事!这些人怎的如此不知悔改,还敢暗通外邦、搅乱边境安宁。此等通敌叛国之举,已是罔顾家国,其心当诛!”
皇帝将二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又接着道,“只是,此行凶险,叛军虽势弱,却熟悉地形,且与南蛮相勾结,诡计多端。太子,”他看向何辞,“你素来沉稳,认为此局该如何破解?需派何人增援,或另有良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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