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子被打入宗人府的消息,只几盏茶的时间便在朝野上下传开。
昔日门庭若市的二皇子府一夜之间被查封,府中僚属、门客或被羁押,或鸟兽四散。与何言往来密切的官员表面强作镇定,私下却无时无刻不在打听宗人府内的动静,生怕那“彻查”的利刃,下一刻便会毫无征兆地落到自己颈上。
朝堂之上,气氛微妙而凝重。
皇帝连续数日面色沉郁,那股无形的低气压笼罩着整个金殿,使得往日里或许还会为些政事争执的臣子们,此刻都变得异常谨言慎行。就连请安奏事的声音都下意识放低了几分,唯恐触怒龙颜。
弹劾二皇子及其党羽的奏章,也随着他被关的时间越来越多。其中有揭发其结党营私的,有控诉其侵占民女的……墙倒众人推,鼓破万人捶。曾经显赫一时的二皇子一党,顷刻间土崩瓦解。
然而,朝堂的风云变幻,权力的更迭倾轧,似乎都被东宫那扇沉重的殿门隔绝在外。
太子寝殿内,烛火换了一轮又一轮,柔和的光晕始终笼罩着内室,却驱不散那弥漫在空气中、带着苦涩的中药味。
忱骁在这里守了整整七天。
七天里,他几乎是寸步不离榻前。玄色衣袍早已皱得不成样子,下颌也冒出青茬,他却浑然不觉。
长福担心他累垮了身子,每日把膳食送来,总会低声劝上几句,忱骁却始终恍若未闻。
他只是固执地凝视着榻上那人苍白的睡颜,像是在与人赌气,又像是在用这种方式惩罚自己。
案几上的饭菜从热气氤氲到彻底凉透,最终总是被抱财一步三回头地收走,他始终不肯动上一筷。
连皇帝偶尔来看望时,见他布满血丝的双眼和憔悴不堪的面容,都忍不住叹息着劝他回府歇息一晚。
何辞依旧沉沉昏睡着。放血祛蛊似乎耗尽了他本就单薄的心力,又或许是他只是有点累了——反正他向来就贪睡,说不定睡够了,自然就会醒来了。
忱骁一边这样想着,一边用浸湿的温软巾帕,极轻地擦拭着何辞的额头与颈侧,拭去那些因虚弱而不断沁出的细密冷汗。
几日下来,他对这些照料人的活计已然熟练。每当抱财端着熬好的汤药进来,他都会小心地扶起何辞毫无知觉的身子,再将那些苦涩的药汁与温补的参汤一点点喂进去。
不过更多的时候,他只是静静地坐在脚踏上,保持着抱着膝盖的蜷缩姿势,目光始终不曾离开那张沉睡的面容。
一直到第七日的傍晚,夕阳的余晖为窗棂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边。
忱骁正习惯性地为何辞擦拭额头,然而,就在他指尖触碰到那微湿的手帕边缘时,全身的血液似乎在刹那间凝固——
他忽然清晰地感觉到,被他一直握在掌中的、那只微凉的手,有根手指几不可察地,轻轻动了一下。
那触动细微得如同蜻蜓拂过水面,轻飘得近乎幻觉,却在他紧绷了七日的心弦上,骤然拨出了一记石破天惊的强音。
忱骁的心脏骤然停止了跳动,他屏住呼吸,一眨不眨地紧紧盯着何辞的脸,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殿下……何辞,你醒了是不是?”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般漫长,在他几乎要再次陷入绝望时,他看见何辞那如同墨染般的长睫,忽然轻微颤动了几下,然后,极其缓慢地、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何辞有些茫然地望着熟悉的寝殿穹顶,视线缓缓游移,最后落在忱骁惊喜到落泪的脸上。他本能地勾了下唇,声音细若蚊蝇:“怎么又哭了?”
听着熟悉的调侃,忱骁鼻尖一酸,眼泪瞬间掉的更加汹涌。
何辞试图抬手帮他擦眼泪,可手臂实在不听使唤,才刚抬起就软软垂落,被忱骁及时握住,紧紧贴在他的脸颊。
掌心传来何辞微凉的体温,混着他自己失控的泪,烫得他心口发疼。
忱骁再也抑制不住,俯身将脸深深埋进何辞单薄的胸口,肩背剧烈颤抖。压抑了七日的恐惧、自责与思念,尽数化作一句带着哭腔的呜咽,闷闷地传出来:“我恨死你了……”
何辞胸口的衣料迅速被忱骁泪水浸湿,那滚烫的湿意仿佛穿透肌肤,直直烙在他的心尖上。他艰难地动了动被紧握的手指,在忱骁掌心极轻地勾了一下。
声音很轻:“……对不起。”
忱骁闻言,只将他拥得更紧,仿佛要将这失而复得的人揉进骨血里,所有翻涌的情绪最终都只化作肩头无声的震颤。
与此同时,御书房内。
皇帝正对着一份奏章出神,烛火在他略显疲惫的脸上投下摇曳的阴影。一名内侍悄无声息地急步入内,压低的声音里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陛下!东宫传来消息,太子殿下……醒了!”
皇帝猛地站起身,狼毫笔跌落在奏章上,溅开一团墨迹。连日来笼罩在他眉宇间的阴郁疲惫,此刻仿佛被这道突如其来的光芒驱散了大半。
“即刻摆驾东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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