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冬日的午后,阳光透过稀薄而高远的云层,带着几分有气无力的暖意,斜斜地照进前门附近一家名为“春蕾”的老式茶馆。二楼临窗的一间僻静雅座里,窗棂上糊着的宣纸过滤了部分光线,在铺着蓝色土布桌面的八仙桌上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李锐与两位自小一起长大的发小——父亲在铁道部某实权部门任职的赵斌、以及家里在轻工部某司局担任副职领导的孙伟,正围桌而坐。桌上摆着几碟南瓜子、花生米和一壶冲泡得有些淡了的茉莉花茶,气氛却比窗外的天气还要沉闷几分。
三人的话题,不可避免地围绕着最近圈子里流传的各种风声,尤其是关于紧俏物资批文和进口指标的消息,言语间充满了对周远鹏那伙人吃相难看、手段下作却总能抢占先机的不满,更夹杂着自身虽有门路却不够硬、空有抱负难以施展的深深郁结。
“听说了吗?周远鹏那小子,不知道又搭上了哪条线,正上蹿下跳地运作一批日本进口彩电显像管的批文,数目可不小,要是让他弄成了,起码这个数。”赵斌啐掉粘在嘴唇上的瓜子皮,伸出两根手指比划了一下,语气里满是酸溜溜的味道,眼神里却藏着一丝不甘。
“哼,还不是靠他那个在轻工部当副司长的老姨夫?这种肥得流油的差事,哪次不是他们那边先得了信儿,把肉吃了,剩下点骨头汤才轮到我们?”孙伟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叹了口气,拿起茶杯抿了一口,却觉得寡淡无味,“咱们几个啊,家里关系是有点,但跟人家那种根深蒂固的比起来,还是差着火候,也就只能眼巴巴看着,偶尔跟着捡点人家指缝里漏出来的残羹冷炙。”他的话语中透着一股怀才不遇的失落。
李锐一直闷头喝着已经温凉的茶水,没有接话,棱角分明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紧握着茶杯的手指关节却微微泛白,心里像有团被湿柴压着的火,闷闷地烧着,灼得他五脏六腑都难受。他何尝不想摆脱这种仰人鼻息、看人脸色的局面?何尝不想拉起自己的队伍,另立山头,干出一番名堂?只是,现实如同一道冰冷的枷锁——没有足够的启动资本,没有足以和周远鹏背后势力抗衡的强硬靠山,一切雄心壮志都只是空中楼阁。
就在这沉闷压抑的气氛几乎要凝结成冰时,雅间那扇虚掩着的、糊着绵纸的木格门,被无声地推开了。覃佩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穿着一件毫不起眼的深灰色棉服,身形挺拔,气息平和内敛,仿佛与茶馆里古朴的环境、氤氲的茶香完美地融为一体。然而,就在他踏入雅间的瞬间,却自然而然地成为了整个空间的绝对焦点,一种无形的、令人心神微凛的气场悄然弥漫开来。
“佩哥?”
李锐第一个反应过来,如同被针刺了一下,猛地从座位上弹起来,脸上写满了毫不掩饰的惊讶,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赵斌和孙伟自然也认得覃佩,这位覃家大少以往虽也在这个圈子里,但最近行事愈发神秘低调,此刻突然出现,让他们同样感到意外,也赶紧跟着站起身,脸上堆起略显拘谨和探究的笑容打招呼。如今的覃佩,在他们这些年龄相仿的“大院子弟”圈子里,已是个讳莫如深的存在,少了过去的张扬浮躁,多了种让人完全看不透的深沉与距离感。
覃佩目光平静如水,缓缓扫过神色各异的三人,最后定格在李锐那张带着惊疑的脸上,微微颔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锐子,方便的话,单独聊几句?”
赵斌和孙伟都是心思活络、极擅察言观色之人,立刻心领神会,互相对视一眼,赵斌连忙笑着打哈哈:“哎哟,瞧我这烟瘾,憋不住了,得出去透透气。”孙伟也立刻接口:“对对,我也去,顺便看看有没有新到的龙井。”两人说着,便脚步匆匆地溜出了雅间,还贴心地将房门轻轻带上。
雅间内顿时安静下来,只剩下茶壶在红泥小炉上发出的细微“咕嘟”声。李锐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重新拿起茶壶,为覃佩斟上一杯热气袅袅的新茶,双手恭敬地递过去:“佩哥,您今天特意找我,是……有什么吩咐?”
覃佩没有去碰那杯茶,深邃的目光直视着李锐,直接切入主题,声音依旧平稳,却仿佛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重量,清晰地敲打在李锐的心头:“周远鹏最近在暗中运作一批进口彩电显像管的批文,想利用信息差和关系空手套白狼,目标是至少三十万的利润。这件事,你这边应该听到点风声了吧?”
李锐心头猛地一紧,握着茶壶柄的手下意识地收紧,指节更加苍白,他强自镇定地点头,声音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是……隐约听到点动静,但他这次捂得很严实,具体细节……”
“他捂不住。”覃佩淡然打断他,语气中带着一种仿佛洞悉一切、掌控全局的绝对自信,“关键的时间节点、负责审核的经办人是谁、他甚至打算利用哪个空壳公司来过账走款……这些,我都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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