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的雨,下得像个任性的孩子,毫无预兆地从铅灰色的云层里倾倒下来,砸在弦卷家日本宅邸修剪得一丝不苟的草坪上,噼啪作响。
雨水在鹅卵石小径上汇成浑浊的小溪,蜿蜒流淌。
宅邸本身,这座融合了现代极简线条与传统和风底蕴的庞然大物,在雨幕中沉默矗立,巨大的落地窗透出温暖却遥远的光,像一艘搁浅在暴风雨中的奢华方舟。
几道融入雨夜阴影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无声地移动着。他们是弦卷家的“黑衣人”——如同电影里那种墨镜风衣的刻板形象,穿着剪裁精良、便于行动的深色制服,动作精准利落,眼神锐利如鹰。
此刻,他们正执行家主弦卷明理下达的指令:在大小姐弦卷心回国居住前,对宅邸及周边进行一次“简单的安全排查”。
“A区,外围传感器正常,无入侵痕迹。”
“B区,监控死角已复查,无异常。”
“C区,后花园灌木丛……等等!”
通讯器里传来一个略显急促的声音,混杂着雨声。负责C区的黑衣人,代号“鸦”,正蹲在一丛被雨水打得东倒西歪的杜鹃花旁。他的手电光束穿透雨幕,凝固在花丛深处泥泞的地面上。
那里躺着一个少年。
他浑身湿透,黑发凌乱地贴在苍白的额头上,深色的衣服吸饱了雨水,紧紧裹着单薄的身躯。他就那样毫无生气地蜷缩着,像一件被暴风雨遗弃的垃圾,与弦卷家精致考究的环境格格不入。
雨水冲刷着他的脸颊,却洗不掉那抹不自然的、近乎透明的白。
“发现一名昏迷少年!位置,后花园东南角杜鹃花丛!生命体征微弱!重复,发现一名昏迷少年!”鸦的声音瞬间绷紧,迅速报告。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几条矫健的身影已从不同方向疾掠而至,雨水在他们身后甩出短暂的水线。
与此同时,宅邸深处,一间弥漫着沉水香淡雅气息的和室书房内。弦卷明理——弦卷财阀的现任掌舵人——正端坐在宽大的书桌后。
他看起来约莫四十多岁,保养得宜,岁月似乎只在他眼角留下了几道温和的笑纹。一头纯粹的金发梳理得一丝不苟,在柔和的灯光下流淌着蜂蜜般的光泽。
与之相映的,是那双同样金色的眼眸,深邃、平静,带着一种久居上位者特有的、洞悉一切的温和审视。
当黑衣人队长“隼”将后花园的发现低声汇报完毕时,弦卷明理只是轻轻放下手中把玩的一枚古董怀表。金色的眼眸里没有太多波澜,只有一丝恰到好处的、符合他“和善家主”人设的关切。
“哦?在这种天气里……”他沉吟片刻,声音温和悦耳,如同上好的丝绸滑过,“真是可怜的孩子。宫村医生到了吗?”
“已经在路上了,先生。”隼恭敬地回答。
“很好。”弦卷明理站起身,踱步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外面滂沱的雨幕,雨水在玻璃上扭曲了庭院灯光的倒影。
“既然倒在我弦卷家门前,看见了,我就不能视而不见。带他去西翼的静养室,让宫村仔细看看。用最好的仪器,不要吝啬。等他醒来,问清楚家在哪里,好好送回去。费用,记在弦卷家的慈善账上。”
他的话语平静无波,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俯视众生的慈悲,仿佛处理一个落难少年与处理一笔无关紧要的慈善捐款并无二致。
“是,先生。”隼微微躬身,身影无声地退入阴影中。
西翼静养室,与其说是病房,不如说更像一间顶级的豪华酒店套房。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淡淡薰衣草精油的混合气息,温暖干燥。价值不菲的医疗仪器安静地运行着,屏幕上跳动着复杂而平稳的数据流。
宫村医生,一位头发花白、眼神却锐利如鹰的老者,眉头紧锁地盯着仪器屏幕,又反复检查着病床上少年的瞳孔反射和生命体征。他戴着听诊器的手在少年冰冷的胸膛上移动,指下的心跳虽然微弱,却异常稳定。
“奇怪……太奇怪了。”宫村医生摘下听诊器,揉了揉眉心,对着旁边侍立的黑衣人隼说道,“身体极度虚弱,脱水,轻微失温,这些都是淋雨和暴露造成的。脑部……”
他指着仪器屏幕上几处微小的、不规则的阴影,“这里,还有这里,有明显的创伤痕迹,新旧叠加。但诡异的是,除了这些物理损伤,脑电波活动……怎么说呢,异常‘干净’?或者说,是‘空白’?深度昏迷状态,但生理指标却稳定得不像话。就像是……一台被强制关机,但核心系统仍在最低能耗待机的精密仪器。”
宫村行医数十年,从未见过如此矛盾的情况。
“能醒来吗?”隼的声音毫无起伏。
“按常理,这种程度的昏迷需要时间恢复。但我刚才用了些温和的神经刺激……”宫村指着少年微微颤动了一下的眼皮,“你看,有反应。他的身体似乎具备很强的自愈本能。醒来只是时间问题,也许很快。但醒来之后……”老医生摇摇头,“创伤对认知功能的影响无法预估。可能失忆,可能性格大变,也可能……完全变成另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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