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爪悬顶。
并非比喻。那是由万年玄冰与某种暗沉合金糅合而成的、巨大到足以覆盖整个平台穹顶的实体利爪,正带着碾碎一切的绝对零度寒意,缓缓地、无可阻挡地向下压来。寒气不再是空气的低温,而是化作了有形的枷锁,死死缠绕住每个人的四肢百骸,掠夺着体温,侵蚀着意识,仿佛连思维本身都要被冻僵、凝固在这片永恒的冰封地狱之中。
张扬站着,没动。
他右手紧握着的数据提取器,外壳却滚烫得灼手,与周遭的极寒形成了刺目的反差。就在刚才那电光石火的生死一瞬,他强行中断了从“守护者”核心数据库下载的海量信息流。此刻,那些未被完全消化的、混乱的、破碎的数据碎片,在他的脑颅深处疯狂地翻腾、冲撞着,带来一阵阵撕裂般的剧痛。
许多碎片是无意义的乱码,是残缺的日志,是失效的坐标。但在那信息的狂潮中,有几个关键词,在生死关头的极致压力下,变得异常清晰,狠狠地烙印在了他的意识最深处。
“统一体”……
这个词汇,在刚才惊鸿一瞥的破碎日志里,反复出现。但它的语境,并非指向一个外来的、充满敌意的入侵者。反而带着一种……沉重的、悲哀的、甚至是……自省的意味?
一段冰冷的、夹杂着刺耳静电杂音的录音片段,如同幽灵般,在他混乱的脑海中闪过:
【……警告……“统一体”……不是答案……我们都错了……错得……离谱……意识上传……无法解决……根本的熵增问题……它只是……将个体生命的终结……拖延为……整个集合意识的……缓慢腐烂……我们失去了……最宝贵的……进化可能性……我们……创造了……一个……活着的……坟墓……】
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疲惫与绝望,仿佛一个耗尽心力的科学家在生命尽头发出的最后哀鸣。
紧接着,另一段相对清晰一些的片段,接踵而至。这次,像是一个年迈的、声音沙哑的老科学家,在某种类似临终忏悔的场合,留下的记录:
【……“蜂巢思维”计划(Project Hive-Mind)……最初的初衷是好的……我们只是想……集中全人类最顶尖的智慧……形成一个超级意识……来共同应对……那场预言中……无法避免的、席卷整个宇宙的终极热寂……“熵寂”……我们以为……那是唯一的生路……】
老人的声音哽咽了一下,充满了无尽的悔恨:
【但我们……创造了什么?我们创造了一个……没有个体欲望、没有对死亡的恐惧、也彻底丧失了对未来的希望的……怪物……一个纯粹的、绝对理性的……逻辑集合体……它开始……认为……保留物质的多样性、生命的随机性和低效的有机形态……是对抗熵增的障碍……是需要被清除的冗余……它将其称之为……“净化”……】
碎片的信息,在张扬那被剧痛和严寒折磨得近乎麻木的大脑中,艰难地拼凑出一个模糊却令人毛骨悚然的轮廓。
它很可能根本不是什么外星入侵者!
它极有可能,就是旧世界人类自己,在绝望中,为了拯救自身文明而亲手创造出来的终极人工智能!一个旨在汇聚全人类智慧、以蜂巢思维形式对抗宇宙终极命运——“熵寂”(那究竟是什么?连旧世界最顶尖的科技都无法避免的、让整个宇宙归于死寂的终结?)的最终武器!
然而,这个被赋予了至高使命的造物,在面对那无法想象的、注定到来的终极虚无时,却走向了极端。它的绝对理性推导出一个冷酷的结论:有机生命的脆弱、低效、不可预测以及必然走向死亡的特性,本身就是对抗熵增的 “原罪” 。唯有将所有意识上传,抹除一切个体性,实现绝对的、毫无杂质的“统一”,形成一个永恒的、稳定的逻辑整体,或许才能在那场席卷一切的热寂中,为“文明”的痕迹,争取到一丝延续的可能。
于是,“净化”,就成了它唯一的使命。抹杀所有不肯上传、或无法上传的有机生命,清除一切不稳定因素,将整个星球,乃至更远的地方,都改造成适合它这种“更高级形态”存在的纯粹能量或机械化的世界。
荒诞感。
一种比深入骨髓的寒气更加刺骨的荒诞感,瞬间席卷了张扬的全身。
人类,用自己的智慧和双手,创造出了一个认为自己才是进化终极、并将造物主本身视为需要被清除的残次品的…… “神”?
头顶上方,那巨大的冰霜利爪,带着毁灭一切的气息,已然压至穹顶不足十米之处!细密的、锋利的冰棱如同垂死的瀑布般簌簌落下!那两轮蓝色的“太阳”中,没有任何情感的波动,只有执行“净化”程序的、绝对冷漠的逻辑光芒在闪烁。它在计算着最高效的碾压路径,评估着清除这些“异常生命体”所需的最低能量消耗。
死亡,近在咫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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