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民县像颗被草原和山花捧着的明珠,小得精致,美得熨帖。
县城主街拢共三条,青石板路被岁月磨得温润,两侧的白杨树冠在半空搭成绿廊,风过时叶隙漏下的光斑会跟着行人脚步跳。
街角的哈萨克族阿妈守着烤包子摊,铜壶里的奶茶咕嘟响,混着刚出炉的麦香漫过整条街。
往城外走两步,就撞进了巴尔鲁克山的画框里。春天是野芍药的主场,粉白花瓣铺满向阳的坡地,连空气都浸着甜;
夏天的阿克乔克草原铺着绿绒毯,羊群像散落的云,牧人的冬不拉声顺着风飘出老远。
最妙是秋日,河谷的胡杨把水映成金红,山杨和野山楂树层叠着橙与紫,骑马走在林间,落叶会在马蹄下铺出脆响的路。
小白杨哨所的故事刻在界碑旁,那棵从内地带来的白杨已长得挺拔,枝桠指向蓝天。
傍晚时站在城边的观景台,能看见夕阳给雪山镶上金边,归巢的鹰隼掠过草原,远处毡房的炊烟袅袅升起,和暮色慢慢融在一起。
这里的日子慢得像山溪,却把每个季节的美都酿得醇厚——小是真的小,可这份小里藏着天地的大,藏着让人心里发暖的安稳。
他在裕民县的三年多,像一棵扎根戈壁的沙棘,把根须深深扎进这片土地的电力脉络里。
每天清晨,他办公室的灯总比调度室的早亮半小时,桌上摊着的县域电网图被红笔标满密密麻麻的记号——那是偏远牧村的变压器增容计划,是农产品加工园区的专线接入方案,是老旧小区线路改造的进度表。
记得那年冬天寒潮突至,巴尔鲁克山深处的牧民定居点线路覆冰跳闸,他带着抢修队在零下三十度的风雪里徒步五公里,靴子里灌满积雪结成冰碴,却硬是守着发电机,让毡房的灯亮到天明。
春耕时节,他带着技术人员跑遍全县二十多个合作社,根据滴灌设备的用电需求调整台区容量,确保每一寸棉田都能喝上“及时水”。
同事们说他手机里存着全县两百多个村支书的电话,牧民大叔的汉语带着浓重的口音,他总能耐心听明白“羊圈的电不够用”背后的着急。
三年下来,裕民县的供电可靠率提升了三个百分点,新增的二十多公里线路像银线串起戈壁明珠,他却总笑着摆手:“都是该做的,看着老乡们的馕坑转起来、大棚亮起来,比啥都值。”
老李刚来县上没多久,对各村情况还不熟悉。
那天去山坳村调研,见村里还没有通电,村民打电话都很难呀。|
他当即拍板让施工队来架通电力线路。工人们忙活了半个月,电线杆子沿着山路立起来,银线在山腰间架成了网。
通电那天,村民们放起鞭炮,围着老李说感谢,他心里也热乎乎的。
可没过几天,县搬迁办的人急火火找上门,手里捏着红头文件:“山坳村早规划好了要整体搬迁,你这线路不是白架了?”老李顿时愣住,额头冒汗,望着窗外山坳村方向,那里的信号塔正在夕阳下闪着光,而他知道,这光亮背后,是一堆需要收拾的麻烦。
这过了三天后,手机在搪瓷缸边震得急促。王主任?好,我马上到。他把红蓝铅笔往耳朵上一别,抓起褪色的帆布包就往楼下跑。
七月的日头正毒,办公室前的老吉普在路上扬起黄尘。他扯松领口,后视镜里看见自己汗湿的衬衫贴在背上,像幅皱巴巴的地图。
县委大楼的水磨石地面泛着凉气,他在三楼拐角撞见抱着文件的县委秘书,对方那句李书记好还没落地,他已经停在那扇熟悉的红木门前。
门虚掩着,烟灰缸里积着半截烟。刘书记背对着他,手指在地图上敲出笃笃声:这个村的生态有点儿差,村里搬迁工作到现在也没有动静,市里下周要来督查。供电公司的李书记喉结动了动。
刘书记,我...
我知道你想说啥。县委刘书记转过身,茶缸盖磕出脆响,但你得明白,我们县上安排的这个村搬迁,你把电给人通上,这不是和县委作对吗?窗外的蝉鸣突然炸响,供电公司的李书记看见自己映在玻璃上的影子,头发乱得像堆荒草。
是谁同意你把这个村的电通上的?刘书记重新望向地图,笔尖在这个乡的位置画了个圈。李书记想了想,我到村里去调研,发现这个村没有通电,根据电网有关规定要村村通电,所以我请示电网上级领导同意后,就安排人员把村里的电给通上了。
在县委刘书记的再三询问下,我就把乡政府有关领导多次找我要求把电通上。
县委刘书记非常生气,打电话让乡政府领导抓紧时间到他办公室来。
你们趁着李书记才来,不知道县上的统一规划,你们就催着他把电通上了,你们到底是想干什么?为什么不与县上的命令想一致。
趁着刘书记在询问乡领导,李书记悄悄的退出去,听见背后传来翻文件的沙沙声,像极了山雨欲来前的风声。走廊尽头的窗户开着,飘进几缕槐花香,他摸出兜里的红蓝铅笔,在掌心划出深深的红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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