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城的春日总带着三分水汽,陈方一行四人快马穿过东关街时,恰逢市集正热闹。
卖胭脂的小贩吆喝着新到的玫瑰膏,糖画师傅的铜勺在青石板上勾出条鳞爪分明的龙,空气中混着脂粉香与糖稀甜,连风都变得黏糊糊的。
“这扬州城可真热闹。”盛华勒住马,眼睛盯着路边的蟹黄汤包摊子,喉结忍不住动了动,“要不咱们歇脚吃两笼?听说这儿的汤包能吸着吃。”
“先到瓜洲渡再说。”陈方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越过熙攘人群,望向城南的方向,“过了江就是江宁府地界,耽误不得。”
侯风平笑着打圆场:“等从江宁府回来,我请你们吃满汉全席。这瓜洲渡的江鲜才是一绝,清蒸鲥鱼、白煨河豚,保管比汤包解馋。”
四人催马穿过南门,官道两旁的杨柳已抽出新绿,长条垂在水面上,搅得波光粼粼。
行至午后,远远望见长江如一条白练横在天际,岸边桅杆如林——瓜洲渡到了。
渡口旁的茶摊支着蓝布棚,几张八仙桌旁坐满了歇脚的客商。
陈方四人刚坐下,茶博士就提着铜壶过来,麻利地给四个粗瓷碗斟上碧螺春:“客官是过江去江宁府?今儿风小,渡江最稳当。”
“正是。”陈方端起茶碗,看着江面上穿梭的渡船,“不知最早的一班船何时开?”
“再过半个时辰就有一班。”茶博士擦着桌子笑道,“客官要是急着走,我去跟船家打个招呼,多给两文钱就能先上。”
侯风平摆手道:“不急,先喝口茶歇脚。”他转头看向陈方,“过了江就是江宁府的上元县,离秦淮河不过十里地。咱们得再合计合计见王家的礼——听说王老爷子最近得了块端州老坑砚,咱们要是能寻方好墨配着,保管他欢喜。”
盛华在一旁剥着花生:“我觉得还是带些实在的好。苏工师新做的对讲机样机,体积比拳头还小,揣在袖袋里就能用,让王老爷子亲眼瞧瞧,比什么墨砚都管用。”
“都得带。”宁莹接过话,从随身的锦囊中掏出张纸条,“我让汴京商会的人查了,王老爷子的小孙子刚满周岁,最爱摆弄新奇玩意儿。咱们带个会转圈的木马玩具,再配上对讲机,大人小孩都能讨好。”
陈方正要点头,忽然听见邻桌两个客商的谈话声飘了过来。
“你听说了吗?江宁府的王家,最近跟苏州李家走得忒近。”一个穿绸缎衫的商人压低声音,手里的茶碗磕在桌上叮当作响,“前儿个我在码头看见,李家的船运了整整十箱东西进王家,不知道藏着什么猫腻。”
另一个戴方巾的商人撇撇嘴:“还能有什么?无非是想联手垄断江南的绸缎生意。听说李家在苏州开了家新织坊,用的是西洋传来的织布机,织出来的料子比云锦还亮堂,王家这是想搭顺风车呢。”
“两家联手,那咱们这些小商贩可就没活路了!”绸缎衫商人叹了口气,“去年王家涨了三成佣金,要是再跟李家勾连,咱们进货的价钱怕是要翻番。”
陈方四人对视一眼,脸上的轻松神色顿时淡了下去。
侯风平朝茶博士招招手,扔过去两文钱:“劳烦打听个事,那苏州李家是什么来头?跟江宁王家走得近,莫非想抢绸缎生意?”
茶博士揣起铜钱,凑近了些说道:“客官是外乡人吧?这苏州李家可不简单,家主李万堂是出了名的铁算盘,前年吞并了三家染坊,去年又买下了杭州的丝茧行,如今整个江南的丝绸原料,差不多有一半过他的手。”
他压低声音,“听说李家还跟漕帮交好,船运的价钱比别家低两成,王家跟他联手,怕是想把江宁府的绸缎行都攥在手里。”
盛华把花生壳往桌上一扔:“他们联手,难道是想对付咱们?”
“不好说。”陈方指尖在茶碗沿轻轻摩挲,“李家向来眼高于顶,上次汴京商会想跟他们合作,被李万堂一句‘小打小闹’顶了回来。这次突然跟王家走近,说不定真有大动作。”
侯风平皱眉道:“若是两家联手垄断市场,咱们的对讲机想进去可就难了。李家最恨外来商户分蛋糕,前年有个山西商人想在苏州开当铺,刚挂上牌就被李家的人砸了铺子。”
宁莹翻看着手头的商户名册:“我这里倒有李家的记载——李万堂的长子李修文,去年在汴京见过咱们的对讲机,当时就说这东西‘华而不实’,说不定早就憋着坏水想给咱们使绊子。”
陈方端起茶碗一饮而尽,茶渣在碗底沉成一团:“先别慌。他们联手未必是针对咱们,或许只是想做绸缎生意。当务之急是过江找陆通判,他在江宁府待了五年,哪家的底细都清楚,定能探出王家和李家的真实意图。”
“陈兄说得是。”侯风平站起身,“咱们先上船,到了江宁府再见机行事。若是他们真要作妖,咱们也不是好惹的——洛阳分会的商队明天就到,带了五十台最新款对讲机,大不了咱们先从平民商户做起,绕开王家也能打开市场。”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